胖子上去之后,我听到了各种声音一一他的咳嗽声、各种东西的拖动声,这些声音一共持续了十几分钟。我在下面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不安地问:“怎么了?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怎么样了?”我心中特别忐忑。我听到老太婆和小哥都在的时候。心里已经紧了起来。然后胖子又告诉我,我上去可能接受不了。我真的接受不了吗?未必,我真的觉得未必。在我进入古楼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非常明确地告诉过自己,我很可能会面对一些死亡——我是有这样的预判的。在更大的层面上,我从一开始就在做他们已经死亡的心理建设了。所以,死亡我是可以面对的,只是过程并不特别舒服而已。我问了好几遍,胖子才探出头来,对我道:“你上来吧。”我心说你就随口说一句都死了,有什么问题吗?非得我自己上去看。我伸手抓住胖子,蹬住已经烧焦的棺材边缘,勉力爬了上去。上面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夹层,大概一米二三的层高。我看到里面挤满了人,全是霍老太婆队伍里的人。整个夹层里,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屎尿的味道,腐烂的味道,几乎已经混合得无法分辨了。我捂住口鼻,看到地上有好多液体干涸后的痕迹。液体应该是从这些人躺的地方流出来的,在木地板上已经干了,留下深红色的印记。胖子不停地咳嗽。对我说道:“基本上都死了。”我环视四周,在黑暗中很难辨认这些人。我首先辨认出来的是霍老太婆,因为她的特征非常明显。我爬过去,来到她的身边。我发现她已经死了相当长时间。连眼珠都已经混浊了,变成了琥珀一样的颜色,嘴巴张得很大。面部表情看起来特别不安详。她一定死得相当不甘心,我心说。我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对霍老太没什么感情,但是她毕竟是一个长辈,看到认识的人变成了一具尸体,我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悲切。继续往边上看,我看到好几个我认识的面孔,可如今他们全都已经僵硬了。死亡之后,屎尿横流。这些平日里叱咤风云的好手现在全都变成了这副模样。有点不堪入目。“小哥呢?”我的心已经完全沉下去了,知道一切都完了。虽然和那个鬼影说的不同,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躲避碱性雾气的地方,但结果还是一样。出奇地,我并没有觉得悲伤,但是我能感觉到一股非常强烈的情绪,随时会喷涌出来,这种情绪超越了所有的感觉,它的名字叫做“崩溃”。但是我硬生生地将它抑制住了,不知道是我逃避现实的功力长进到了一定的境界。还是我的思维无法接受这样的信息。选择了自我绕过。胖子用手电照了照旁边的角落,那里有一堆衣服,对我道:“你先别去看。咱们先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里太臭了。”我心中暗骂:“你还能再无情点吗?小哥都死了,你他妈还嫌臭。”想着就走了过去,扯开那边的衣服:我一下就看到小哥缩在那堆衣服里的脸。我愣了一下,顿时価硬住了,那一瞬间,我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我无法描绘我心中的那种空白,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死了?开玩笑吧。真的死了?喂,这是哪门子国际玩笑。“醒醒,回家了。”我拍了拍他的脸。忽然我就觉得很好笑。我转头对胖子笑了起来:“你看看小哥。”“我知道。”胖子在一边说道。声音很低沉。接着,我的手开始不受我自己控制地发起抖来。我看着我的手,发现心中没有任何的悲伤。我的意识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我的身体已经本能地感受到绝望了。心说你妈的坐实了,真他妈死了,闷油瓶真他妈死了!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事情,闷油瓶竞然也会死。这个张家古楼真的太厉害了。我一直觉得鬼影是在危言耸听,如今只觉得天旋地转。闷油瓶就是一个奇迹,他的死亡,忽然让人觉得整个世界变得无比真实和残酷: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奇迹难道都不能是永恒的吗?还是说,原本就没有奇迹这个东西,一切都是巧合,现在巧合终于不再了。本能正在强压下崩溃的悄绪,但是情绪的“高压锅”里还是有各种不舒服的感觉漏出来。我觉得,我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一旦悲伤,我可能也会在这里死去。我心中的感觉特别奇怪,不仅仅是伤心,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能理解我这种复杂的心情。首先是绝望,然后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我眼前所见的东西的不信任。我的脑子空白了很长时间,心中的各种情绪才翻了出来。我之前一直想,如果闷油瓶死了,我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想过也许是无比悲伤,也许会因为想得太多了,做了太多次心理建设而变得有些麻木。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承受。如今真的碰到了,反而变成了我自己都无法处理的怪心情。在这之后,我一直在一种纠结之中,不知道该不该伤心,还是假装镇定,忍住痛苦,最后还是前者慢慢占了上风。我在他的尸体边上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呆呆地看着。可就在我刚觉得眼泪准备要流下来的时候,忽然我看到闷油瓶的手动了一下,在地板上划了一下!胖子在一边叫道:“你干什么呢?别看了,快点来帮忙!”我的眼泪还是因为惯性掉了下来,但是心中的感觉无比复杂,转头就对胖子结巴道:“他、他、他好像诈尸了!”“我靠,小哥能诈尸,那该是多牛逼的粽子。粽子之王。”胖子说道,“你他妈的别胡扯了,快点。”“他、他、他真的诈尸了!”我道。顿时心中有了无数的联想。我想到小哥要是真的变成僵尸了,我该怎么办啊。难道我们要和一具僵尸一起去盗墓吗?那就不是盗墓了啊。那是厉于外交活动了。胖子看我的表情奇怪。就问我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说着走了过来。才走了几步,忽然,边上另一具尸体也动了一下。胖子竞然不害怕,径直走到了我的边上。我指着刚才他经过的那具尸体,结巴道:“那人也动了,这里是养尸地?他们都诈尸了。”“什么养尸地,这些人都还活着。”胖子道。“活着?”我无法理解:胖子道:“我没说这儿都死了啊!好多人都活着。不过情况不太好:你快点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一水、药品什么的,活着的人都喂点水。”我才意识到他刚刚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就骂道:“你不早说,我被你吓得半死!”“我和你可不一样,你丫就惦记着生死,可我惦记的是能救几个人。”胖子道,“小哥的脉搏还稳定,我刚才摸了,这里有几个肯定不行了。你快点临终关怀顺便抢救一下。”我看了一眼小哥,他的脸色非常苍白,看上去和周围的尸体无异。我上去摸了摸他的脖子,真的有脉搏:但是。脉搏跳得并不强劲,显然他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了。刹那间我所有的情绪都像退潮一样退了下去,整个人软了下来。我几乎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了。心说狗日的,吓死我的小心肝了。胖子又拍了拍他的手,吸引我的注意力:“快救人,小哥没事,别光顾着小哥,这些人都是爹妈养的。”胖子说得对,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救其他人而只救小哥,也是违反了我自己做人的原则。我深吸了一口气。让心中那种情绪剧烈变化引起的疲惫感散去,定了下神。我走到那些人身边。从他们身上翻出了水壶一里面的水放得太久都有点变味了。我们把消毒药品放在里面,然后一个一个地找那些还有脉搏和体温的人。一口一口地喂他们喝水。那些人几乎都没有知觉,身体已经衰弱到了极限。有些简直和尸体一模一样。“到底是什么原因?是中毒吗?”我问胖子道。胖子扯开这些人的头发、衣领。我看到他们身上已经溃烂了的皮肤。“你看这里很多的缝隙中塞满了布条和油蜡。基本把这里密封了。虽然这里雾气的含量非常少,但是那种雾汽还是有剧毒的。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也会慢慢地吸“你看这里很多的缝隙中塞满了布条和油腊,基本把这里密封了。虽然这里雾气的含量非常少,但是那种雾气还是有剧毒的。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也会慢慢地吸入很多,还是会中毒。”胖子说道,“你摔进氰化钾里是一秒死,你吸一口氰化钾也是一秒死——这是一个道理。”很多,还是会中毒。”胖子说道,“你摔进氰化钾里是一秒死,你吸一口氰化钾也是一秒死一这是一个道理。”“你这没文化的竟然还知道氰化钾。”我说道。“当然,看过侦探的人都知道。”胖子说道,“氰化钾和霍元甲都是我的偶像,”我道:“那这些人怎么办?你看他们带的药品里有可以使用的东西吗?”“如果有可以使用的他们早使用了。但是你发现没有,他们都没有戴防毒面具。看样子防毒面具对于这种毒气没有什么用。”我心中觉得奇怪——般在这种情况下,能戴上防毒面具的人一定会戴,就算没有用,求个心理安慰也好。我看到好几个防毒面具都散落在四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上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问道。胖子点头。我想想觉得不对,道:“你错了,他们之前肯定是戴着防毒面具的。不过显然有人发现过这个地方,有人检査过他们的脸,想看看哪些人死了,所以把防毒面具拿下来了。”胖子听了就点头:“有道理,是谁?”我想了想,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他们的意见产生了分歧,队伍分成了两部分———部分可能是由闷油瓶带领的,另一部分是由霍老太婆带领的。然后霍老太婆遇到了什么危险,闷油瓶过来救他们。来了之后发现霍老太婆已经不行了,同时闷油瓶也被困住了。因此,这里的人才有两种不同的状态,一种已经死亡了,一种还有最后一口气。闷油瓶进来之后肯定也中了毒。但是毒雾应该是已经散去了,所以他撤掉了这些人的防毒面具,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是谁。我觉得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这是最可能发生的。不过,想着想着我就意识到不对一也有可能是裘德考的人,进来之后发现了这里。我想起了小哥的那把刀在裘德考手里,说是其中一个伙计带出来的,看来那个伙计应该是到过这里。即使他没有到过,肯定也有人把刀从这里带了出去,交给了他。我想起了那个伙计可怖的样子和他看我的眼神,心中还是觉得奇怪,那种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现在也无法去求证了。我们在这个密室的四周寻找,找到了一个可以出去的暗门。这里应该是堆放某些正规的殉葬品的隔间。我打开门之后,就发现门口堆满了东西一各种各样的奇怪的青花瓷瓶。但是,最值钱的不是瓷瓶本身,而是瓷瓶里面卷着的那些字画。这些东西全部被胡乱地堆在密室外头。我一眼就看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密室以及霍老太婆为什么会进到这个地方来。因为这是一个字画室,这里面可能堆满了各种名贵的字画。这些字画如果泡在强碱雾气之中,是绝对无法保存的。当时设计张家古楼的样式雷,一定是为了保护这些字画特地设计了这间密封的小屋子。霍老太婆肯定是看了样式雷的设计图才发现了这个房间。果然是高手。如果不是这一招,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完全融化,我只能看到很多满是干肉的骸骨了。那时候我只能依据骸骨手指的长短,去判断哪个是闷油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