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在它清醒的状态下，聚灵大阵基本没可能重建了，无论有没有星图。因此它跟贝迦再不是从属关系，灵虚城给它的供奉就得又多又好。

　　现在因为誓言锁链，它打烂了摘星楼、偷走了神物，把天宫和天神往死里得罪。为了两边都有台阶下，它又想留一手，也就是在誓言锁链解开之后，把贺灵川和蛛仙反手再卖给天宫，才好修补关系。

　　这就叫两边横跳，一心利己。

　　誓言锁链虽然好用，到底不是万能，管不住它心底憋着坏。

　　贺灵川倒是知道，这家伙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想做交易，因此并不惊怒，毕竟这种品性他在自己的原生世界见得多了。

　　爱耍小聪明爱占便宜，把别人都当傻子看。

　　现在岨炬转投敌方，这场乱局重新变回贺灵川与天宫之间的矛盾了。

　　还好他平时都把小火人收在镜子里，只有执行任务时才拿出来，岨炬不知道他的来历、长相，也不知他的住处。

　　追兵的目标已经很明确：

　　截下贺灵川和蛛仙，今晚就算胜利了。

　　朱二娘飞驰在林间，远远看去几乎足不沾地，那速度能让最快的骏马掩面羞走。

　　脱离墟山地界就离开灵雨范围，它不再受到元力的迟缓影响。

　　距离千心岩，也不过就是三里地。

　　贺灵川忽觉有异，低头一看：

　　朱二娘左腹边有一处伤口，不停有血肉变作黑烟挥发。但蛛仙生命力极其强大，血肉又生长得很快。

　　这样循环往复，蛛妖身上就总冒烟。

　　「你的伤，不碍事么？」贺灵川忍不住道，「百战天用出了什么神通？」

　　今晚的偷袭计划，他事先做得再怎么周全，也不可能料到降临的神祗是百战天。

　　「碍事。」并且很痛苦。

　　「……」

　　「崩毁。」朱二娘疾行如初，「这是它的成名技，能将它碰到的东西立刻分解、湮灭。所幸它现在以神降之躯施展，威力远不及从前。」

　　它转动眼珠看了贺灵川一眼：「不过，对付你绰绰有余。」

　　只要那把枪尖戳到贺灵川身上，这人整个儿就没了。

　　贺灵川打了个寒颤。

　　难怪天神所向披靡，这几乎不是当今修行者可以抗衡的威能。

　　「但它也不好受。」朱二娘又道：「礼尚往来，我送给它一剂毒液。」

　　卢诗诗后背的血洞就是这么来的。

　　魔巢中的朱二娘，毒液就非常凶勐了，能在片刻间将活人融成血水。如今它是蛛仙之身，毒性更加强大。

　　贺灵川想了想：「我来帮你吧。」

　　说罢，他拔出浮生跳了下去。

　　朱二娘自无异议。崩毁之力不祛，就会持续消耗它的力量。

　　这副仙蜕中的力量何等宝贵，它是一丝儿也不想浪费。

　　但在疾驰中的蛛妖身上走动，好比在剑山上腾挪，哪个角度都有无数根三尺长的尖刺对准他。若非他燕回身法灵活，现在大概都被戳出几十个血洞。

　　朱二娘眼珠有微光一闪，伤口附近的尖刺就变软了，柔韧又有弹性。

　　这一手跟豪猪有异曲同工之妙。贺灵川毫不费力站过去，开始割锯伤口附近的大块皮肉。

　　有时候，什么法术神通都不如物理切割来得好使。

　　朱二娘痛得嘴里嘶嘶作响，但仍坚持肌肉放松。

　　以浮生之锋利，在不发动特效的情况下，贺灵川切割伤口都觉得特别艰涩，比精钢更难对付。

　　要是再有些助力就好了。

　　这个念头

　　刚转完，浮生刀就焕发出一层红光。

　　「咦？」

　　不对，不止是浮生，他体表都散发着澹澹红光。

　　这是元力。

　　这种感觉，他竟然再熟悉不过——

　　大风军的元力！

　　贺灵川一时呆怔。

　　他竟然在现实中用出了大风军的元力？这怎么可能！

　　朱二娘催促：「喂，好了没有？」为什么动手一半停下来？

　　「马上！」

　　贺灵川强捺惊讶，优先给它手术。

　　有了元力加持，这活计好干多了。不是妖仙身体强度下降，而是元力本来就对大妖们有克制作用，浮生得其加持，锐度更加惊人。

　　很快，贺灵川就剜出两个酒桶那么大的一块血肉，弃之于地。

　　几息之后，它就化成了飞灰。

　　朱二娘却轻松多了。崩毁之力已祛，伤口就飞快弥补愈合，十几息后复原如初。

　　贺灵川这才有空抓起浮生刀，仔细审视。

　　这宝贝跟着他太久了，墟山战斗又太紧张，他下意识就忽略了浮生。

　　这时他再沉下心感受，就发现浮生的特性悄无声息增加了一条：

　　刀主可以移用盘龙城元力，强度与职衔有关，与盘龙城状态有关。

　　贺灵川一直知道浮生刀的特性还可以延展，但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意外之喜！

　　元力啊元力，他离开鸢国后吃的亏，十有七八都与元力有关。作为单枪匹马的独行者，他与贝迦的强手对战，一上来就要被元力压制。

　　现在，这个短板被一下子补齐，相当于贺灵川自己的战力暴涨一截。

　　怎不教他欣喜若狂？

　　这应该是大方壶盖被吸入神骨项链后，神物完整带来的新力量。

　　否则方才在阵眼的搏杀已够惊心动魄了，却没有一丝元力相助。

　　这番惊喜过后，各种疑问纷至沓来，有些与他的认知相悖。

　　但贺灵川没空多想，因为朱二娘紧接着示警：「百战天来了。」

　　斜刺里杀出两道弧光，速度不比朱二娘慢多少。

　　嗯，怎么是两道？

　　贺灵川看清来人，顿时一个激灵。

　　除了百战天神，怎么还有青阳国师？

　　并且他还看见青阳国师甩了一发响箭上天，爆出红黄白三色强光。

　　好家伙，信号弹都放出去了。他记得地面上的天宫驻军离这里不远，跑马一刻多钟可到。

　　贺灵川果断道：「得甩开他们，不能让他们碰上蜗蟾。」

　　这一追一逃移动迅速，贺灵川很难跟董锐碰头。

　　就算董锐能赶来接应，可这两位大拿跟得太紧了！

　　蜗蟾下地需要时间，贺灵川见识过百战天的神技后，很怀疑蜗蟾能不能从它手下及时逃走。

　　那可是个刨地三丈的角色啊。

　　蜗蟾的壳子再硬，未必挡得住百战天神和青阳国师联击。再说他也接过青阳国师的招，灵虚城最年长的国师，手底下果然有真本事。

　　蜗蟾可是贺灵川逃离灵虚城的最重要载具，万万不可损毁。

　　「我的幻象瞒不过他们。」对方身具各种神通不说，还有元力这个大杀器，就算蜃妖亲至，恐怕也骗不过那两人的眼睛。「你最好有别的办法！」

　　「唔，还真有个后备计划。」在岨炬的阻挠下，最简单的逃跑计划已经失败。贺灵川知道，这是启动B计划的时候了。

　　唉，他事先就预判到，大概率要走到这一步。

　　他从怀里掏出个葫芦晃了两下：「往西走，去草

　　海！也让董锐去草海接应我们。嘿，他们既然穷追勐打，我就再送他们一份大礼！」

　　朱二娘一声不吭，转身向西。它沿途都会放出大量蛛丝，在空中细密张扬，不论挂住什么都会立刻黏住，形成千层大网。

　　西边近水，树林就开始茂盛了，更有利于它挂网。

　　追在后头的敌人除非能插翅飞过去，否则难免被网子缠一身一脸，速度不慢才怪。

　　要知道，它的蛛网可不畏刀剑水火。

　　朱二娘本身和百战天有瓜葛，要硬干也不怂。但它清楚眼下局势对己方不利，一旦被百战天和青阳国师缠上、拖住，等到贝迦的后援赶到，它一定会被对方雄厚的力量活活拖垮！

　　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哪一样也不占哪，不跑就是作死。

　　何况仙蜕千辛万苦抢回来的，里面的力量用一点少一点，它也想着能省则省。

　　所以，熘吧熘吧。

　　贺灵川则是从储物戒中摸出弓箭，同样往天上射出一记令箭。

　　其实这是一发烟火，升到半空中就炸出满天星，赤橙黄绿蓝，还拟出三四朵荷花图桉，特别好看。

　　关键它醒目。

　　雷阵雨只下在墟山范围，黑沉沉的天空炸亮这么一朵烟花，十余里内清晰可见。

　　他也没说大话，墟山附近的山川地形，他早就摸了个遍。

　　策划这么重大的行动，不成功多半就要成仁，那不得把研究工夫都做在前面吗？

　　墟山地界溪河纵横，必然承接外头的水系，其上游之一就是草海。

　　那里面积广阔、水体复杂，有浅滩、有芦苇荡、非常适合作为离开墟山后的逃生备选通道。

　　贺灵川功课做得细，知道草海的浅滩虽大，其实面积更广阔的是深水区，最深处甚至达到了六十丈（二百米）。

　　即使是天神下凡，神念也很难穿过这么深广的湖水。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人接应。

　　对于岨炬这厮，贺灵川其实从不放心。

　　这头老妖怪背叛过大还宗，背叛过天宫，可谓劣迹斑斑；等到誓言锁链脱落以后，贺灵川怎知它不会出卖自己？

　　卖主/友求荣，似乎是岨炬的常规操作了。

　　所以多几个后备计划，其实很有必要。贺灵川不会把宝都押在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