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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王……!”
“祖”的称号在世界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论对那几位顶尖强者的情感,是尊敬、向往还是恐惧,都不可能不清楚他们的存在。
而在这个时代“平等王”的名号,又是其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位。
她的行事作为全凭心意,行动轨迹毫无规律可言,人间的天涯海角,对她来说都是一步之遥。平等王心意所至,便能出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就像一场人们无法抵御、无法预测的天灾,每到一处便会掀起腥风血雨。
因此,就算死在她手里,也没有人能抱怨。
可……若是生来一条贱命也罢了,像他这般前途远大、肆意妄为惯了的咒禁师,仅仅因为运气不好就得死,这又要如何让人甘心?!
“为,为什么会在这里……”
乐少武终于明白了,空间封锁之所以破碎,并不是因为祓除科专员手里的禁物被自己的同伴击毁,而是因为平等王的出现。
众所周知,平等王拥有的特等命禁《无间地狱》,是空间干涉系咒禁的顶点,就像哲人王的《天魁权首》是精神干涉系的顶点一样,所有涉及到这一领域的咒禁,面对它们都会受到压制,难以生效。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忽然间觉得呼吸困难。
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伙伴都死了,而是在对方转过身来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了一尊水泥雕塑,动弹不得。
和刚才那种小型闭锁结界不同,乐少武意识到自己周围的空间已经凝固了,连肌肤表面的空气都不再流动,他无法呼吸到新鲜氧气,因此才会产生窒息感。
“我为什么不能在?”
对方笑了起来。
“你和你的同伴们做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不做亏心事,不怕我来敲门。”
“等、等一下……!”
他的舌头、眼球艰难地转动着,就像连人带空气化作一整块琥珀,而他就是那只被包裹在树脂里面的飞虫。
乐少武知道自己要死了,心中充满绝望,努力大喊:
“等等……先别杀我!”
平等王居然真的停住了动作。
“嗯,我等着。”
对方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想为自己申辩些什么呢?”
乐少武的大脑在求生欲的驱使下飞速转动,浑身都在冒汗。
“我是……那个……‘九子鬼母’的孩子……最受宠的那个!”
面对打不赢的对手时,他就会搬出后台。这招百试百灵,但这一刻,倒霉的他面对的却是世界最强之一,真的还会有用吗?
对,对了……!
还有别的——
一位“祖”……自然只有由另一位“祖”来对抗!
“还有,我和……我的母亲,与幽冥王有联系——”
他已经顾不上这许多,只能闭着眼睛大喊。
“哦,这是真的?”
平等王停止了靠近。
“哈……哈……”
他发现自己脖子上的束缚减弱了,他终于又一次能呼吸,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听到平等王的声音轻盈而喜悦。
“要怎么做?”
“……我身上埋了蛊虫,一旦受伤就会被‘母亲’察觉到,而‘母亲’那边有与幽冥王联系的方法……”
“太好了。”
他见到她笑靥如花。
乐少武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整个人的半边一轻,简直要漂浮起来似的——
然后,他的目光往旁边一瞥,便看到自己的半个身体被切了下来。
以天灵盖为中心,沿着一道虚线,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乐少武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
“啊啊啊——?!”
乐少武惨叫起来,他感受不到疼痛,一边眼睛甚至能看到旁边一半头颅内装着的大脑,和体腔内蠕动的内脏,这一幕猎奇极了,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范围。
“抱歉,我不喜欢折磨人。”
平等王态度诚恳地道歉。
“但这是为了杀你全家,所以还请忍耐。”
一团蜷缩起来的小小蠕虫从乐少武的体内飘荡出来,落在平等王的手中,被她捏爆。
平等王闭上了眼睛。
面前的空间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绽放出虚空通道;而通道的另一头,是一个庞大的地下洞穴。
隧道幽深、水网密集,随处可见倒挂下来的微微发光的钟乳石。
平等王举起了手中的短刀,将虚空扩张。
通道尽头进一步延伸,视野自洞穴不断往下,最终来到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暗无天日、不见半点光亮的谷底,散发着浓烈的腥臭,铺天盖地的瘴气笼罩着这个地方。
深渊之下,累积着大大小小的尸骨,有属于人类的,有属于飞禽野兽的……无数的尸骸,堆积累叠成了一座深渊。
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之中,一双冷酷的明黄色眼睛,缓缓睁开。
那是一头潜伏在这白骨深渊之中的巨兽!
鬼母会的核心,传说中与幽冥王有着密切联系,所谓的“九子鬼母”——
根本就不是人类……
伴随着如海潮起伏般的恐怖吸气声,深渊中的瘴气迅速消散,被巨兽吞入了腹。
没有了瘴雾的阻隔,来自山谷上方的光芒,让深渊之中再度有了光亮,也照亮了巨兽的全貌。
它自百年的沉睡中苏醒,缓缓支撑起嶙峋的勾足,表皮既像古树又像岩石,尚未完全站起来的时候,其体型就已经有一百层楼那么高;
它有着一对破碎腐朽的羽翼,静静垂落在身躯两旁。
上面悬挂着成百上千具干尸,个个面部扭曲,伴随着巨兽的动作微微摇晃,有的甚至还会像活人一样哀嚎。
然后,它抬起头,看见了那个虚空之中的洞穴。
它感受到空间的另一侧,有一群微不足道的小蚂蚁;它还感受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它的硕大瞳孔中燃烧起愤怒的火光,遮天蔽日的翅膀一点点张开,顿时风起云涌,整个山谷都在因此颤抖。
它蓄势待飞,去人间大肆胡闹一番,去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你好呀。”
然后,它看到自己身前,多了一个渺小的身影。
凶戾兽瞳往下俯瞰,它见到那个女人朝自己举起了刀,微笑着说。
“初次见面,大家伙。和这个世界告别吧。”
……
伴随着风暴般恐怖的嘶吼声,与巨物岿然倒地的巨响,虚空之洞消失了。
乐少武还活着。
他虽然半边身体都被砍下来了,但这本应当场死亡的状况,却被平等王的力量所凝固,以至于分开两半的内脏器官还能运作,他甚至……还能思考。
“那个男人呢?”
平等王收起刀,低声问道。
杀死一头自太古时期便横行天地的凶魔“九子鬼母”,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她身上依然片尘不染。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懦夫。”
平等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之外的表情,她冷冷地说道,就好像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幽冥王没有来。”
她转向乐少武。
他还没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到她抬起了手。
鲜血四溅,尸骸倒地。
被砍成两半的脑袋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人头京观的顶上,和他的兄弟姊妹埋在了一起。
*
“喂,冬生,你怎么想?”
冯队长低声问道。
“我怎么想?”
岑冬生充满疲倦地叹了口气。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逃过一劫了。”
他正保护着那个年幼的幸存者。
小姑娘已经醒过来了,这会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看得出神。
他本来想该捂住小姑娘的眼睛的,毕竟刚才发生的一系列场景实在太过骇人,对未成年人来说是足以造成终身心理阴影的场面。
……但结果,是连他自己都看得呆住了,没能反应过来。
先是平等王登场时,随手筑起人头京观的恐怖杀气,逼得人睁不开眼;再然后是将乐少武劈成两半,破碎空间后,连带着将千里之外的大boss“九子鬼母”都给一刀秒杀了。
“是啊,我们对上乐少武本就凶多吉少,是打算拉上幸存者们逃的,没想到他会有同伴。要不是,呃……”
冯队长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多亏了……平等王。”
岑冬生能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平等王的名声并不好。
幽冥王固然遭人痛恨,特别是像统治局这样追求社会秩序,愿意保护普通民众的势力;但平等王对和平社会的威胁绝不亚于前者。
不止是守序方的咒禁师,连那些地下社会的犯罪分子、邪术师们都惧怕着她的存在。
但岑冬生却这样说道:
“是的,多亏了她。不止是我们,九子鬼母死后,鬼母会也会分崩离析,这样就救下了更多的人。”
“……”
冯队长的神情更精彩了。
岑冬生猜的到他的打算。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有考虑过牺牲自己来推动统治局上层对鬼母会的制裁。
但说到底,这仅仅是在赌一种可能性;而对于平等王而言,却是件想做就能做到,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去谢谢她吗?”
岑冬生说。
“我……”
冯队长苦笑了一下,他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一旁的同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等,等一下,事情还没有结束吧?你们……你们难道就不担心被平等王杀了吗?”
他的声音还在发着抖。面对鬼母会的鬼子,实力比己方更强大的邪术师,他尚且还能赌上性命、鼓起勇气反抗;但面对平等王,他光是站着都觉得吃力。
差距实在太大了,可谓是是“人”与“神”的距离。
岑冬生和冯队长面面相觑。
“我想应该不会吧。”冯队长摇了摇头,“如果她真的打算杀人,我们的脑袋这会儿肯定已经不在自己脖子上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平等王敲门嘛。”岑冬生耸耸肩,“她自己刚才不也说了?”
当然,这会儿谁都没提他们是统治局专员的事情了——傻瓜才会觉得平等王会因为所谓的身份背景来放人一马。
岑冬生甚至觉得,那个魔童要不是多嘴了一句,九子鬼母说不定还能活得好好的。
那可是从上古时代开始存活至今,肆虐人间万年,在鬼怪中仅次于恶神的怪物,这下好了,就因为乐少武习惯性把后台说出来,结果全家带着老妈一起死翘翘。
岑冬生望向那个女人的背影,迈开步伐。
他准备去道谢。
“你给我等等,岑冬生。”
冯队长一把按住他。
“怎么,道谢都不许?”
“……道谢是无所谓,但我听你的口吻,该不会是真觉得平等王是为了维护正义,才去杀人的吧?”
他慎重其事地警告道。
“我劝你想清楚点,每位祖的事迹,都是统治局入职后第一个要求背诵的,你很清楚她是谁。”
岑冬生没有回答。
是的,他很清楚。
但……
岑冬生又忍不住回想起了那双眼睛。
那个一头冲入煞炁中,自寻死路的中年男人;
那几位与自己一同流浪,在“阴兵过境”中失去了家人的伙伴;
那一双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那像闷火般燃烧着的眼神,映照出一个人的心。
遗憾,绝望,仇恨,流淌着血泪的人生——
魔童乐少武死了,九子鬼母陨落了。假如鬼母会就是制造出“阴兵过境”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认识的那些身陷地狱之中的人们,若是能得知此事,是否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救赎和慰藉呢?
他不知道答案。只是觉得,作为“受害者”的一员,自己无论如何——
“起码对我今天的我,莲花镇的人来说,她就是英雄。”
都要对她说声谢谢。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拉起小女孩的手,朝着那个女人的方向走去。
*
伊清颜的视线,自那人头京观上掠过。
她抬起手,借着月光打量自己的手掌。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毫无疑问,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它可以属于一位艺术家,一个正值稚龄的少女,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唯独,不像是沾满了百万人鲜血的屠夫的手。
伊清颜似是感到厌倦般,发出了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叹息。
她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正在靠近她。
伊清颜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青年男子,他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
“你是……?”
她露出微笑,礼貌地询问道。
“我是岑冬生。”
那个青年说。
“我是来向您道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