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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屋空间中的岑冬生尚不清楚外界发生的事情。
他要是看到安知真和伊清颜两人如今剑拔弩张的局面,可能会觉得胃抽搐吧,明明距离三人告别才没过去俩小时的时间,两位未来的“祖”之间脆弱的平衡便已维系不住,濒临崩溃。
正因为他还不知道,所以眼下还能专注于自己要做的事情上。
和宋雨棠分别后,他沿着鬼魂们指出的道路,朝鬼屋空间之中存在的石沟村前进。
约莫二十分钟后,他瞧见了村庄的入口。
“那个就是……”
乍一看建筑风格不似现代社会的村庄,更像是回到了古代社会,古树高低屋,外面是环绕的一带清水,一座石板断桥横跨在丛生的茅草之中。
村内道路青石板铺墁,整齐的瓦房和陈旧的草屋交错杂陈;黄泥的墙,乌黑的瓦,隐约能听到鸡鸣犬吠。
但细看却又能在这古代村子里,寻找到很明显是现代才有的设施物品:公路边缘插着的路牌,角落里的水泥垛,倒下的电线杆……
似乎是数个时代“石沟村”的杂糅,岑冬生心想。
男人翻过断桥,他的步伐不紧不慢,走入村内。
村落内还挺热闹的,田野,道路,屋檐下,到处可见游荡的人影。
这些人影身上穿着的衣服同样千奇百怪,有的穿着未染色的麻衣,有的穿着粗布衣裳,有的穿着中山装,有的上半身棉衣下半身穿着尿素裤,有的穿着夹克衫和牛仔裤……
不但男女老少皆有,且很明显是来自不同时代的人,就这么随意聚拢在了一起。
无声无息,也无人说话,好似一具具上了发条的玩偶,四处漫无目的地走动着。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苍白的面庞,泛着幽蓝色的肌肤,和空虚茫然的眼神。
这些游荡的鬼魂,恐怕都是那位“山神大人”的受害者。
走入村庄深处,岑冬生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片片洒落在身上。
他一抹肩膀,在衣服上拈下一缕白色的尘埃。
“这是……”
比起晶莹的雪,更像是纸钱烧过后留下的灰。
岑冬生皱起眉头,手指捻动了一下,将尘土掸走。
这细腻的白色灰尘自灰暗的天穹落下,覆盖村庄内的每一栋房屋、每一处道路,和鬼魂们虚无的面庞。
……
继续往里走,直到将大半个村落转了一圈,他发现鬼魂们的状况各有不同:
有的气息薄弱,轮廓涣散,离消失已没有太远;有的应该算是“新鲜”的,见到他还想扑过来吃人,被他随手干掉。
大体上,时代越早,鬼魂就越薄弱。
在被转化为鬼怪之后,虽然没有了活人血肉之躯的限制,能在这个世上数十年、数百年如一日的游荡,但灵智却会在这个过程中消磨殆尽,直到彻底消散。
除了被咒禁师炼化的结局,这是鬼怪们自然消亡的另一种下场。
一眼望去,其实岑冬生之前见到的那群拿着猎枪的村民,已经是被山神杀死的人当中气息最强盛的一批,其中领头的还是个厉鬼。
想来也是,同样是受害者,村民们还能有意志反抗山神。虽然敌我差距太大,只能在远离村庄的森林里游荡,杀些山神的猴子猴孙,但灵智保留得相对完整。
岑冬生的脚步不曾停留,继续朝着深处前行。
他很快注意到,就在这条道路的尽头,矗立着一个庞然的影子;天上落下的白色灰尘,如同雾气般遮挡住了前方。
在朦胧的白雾里,有个大到不可思议的轮廓隐隐浮现。
它静默不动,如同一头巨兽,睥睨俯视着脚下的村庄。
岑冬生朝着巨影进发。
……
走近了,他终于看清楚。
村庄的尽头,那是一座石楼。
像是古代的宫殿,磨圆的石柱和圆盘状的石头一块块垒成了楼房。
他想起在现实世界爬山过程中,那幅由僧人描绘的壁画:
相比起石楼本体,画上面的内容明显有经过想象的加工,并没有琼楼玉宇、雕梁画栋的美感;石柱与石块的铆接等细节处很粗糙,看不出是能工巧匠所做,石楼的墙壁上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字符和画,像是小孩子的信手涂鸦。
尽管如此,这一切还是令人震撼。
因为——太巨大了,每一处细节,都像是人类的房屋放大了十几倍,这是一座由巨人居住的宫殿。
岑冬生仰望穹顶,那触碰不到的距离,能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他还听到了有节奏的呼吸声,就来自宫殿深处。
巨大、粗重的呼吸,整个石楼内的封闭空间,都在回荡着声响。
脚下的地面微微颤抖,细小的沙砾在上面抖动着;它变成了一面鼓,伴随着沉闷的心跳,有规律地抖动着。
岑冬生面不改色,继续往里。在某处石楼内部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一具骸骨。
上面的皮肉毛发已经腐烂殆尽,剩下来的骨架同样十分巨大。他估测了一下,这具骸骨的主人在活着的时候,体长起码在十米以上,比猛犸象都要大。
只有远古时代的地球,才能在陆地上看到这种生物吧。
“我是来到侏罗纪公园了吗……”
而且,从手臂和脚的形状来看,还很可能灵长类,这具骨架要是送出去,让现在的古生物学家们看见了,不知道会在学界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但他清楚的是,在未来的八年,在咒禁师的时代,存在着这样一个常识:
这世上的确有着自遥远的古时代存活至今,只在各地的上古神话传说中出现过的凶兽。
这一点儿都不符合生物学定律,但对于到处都充满超自然的世界来说又不算什么,在全球灵气复苏的大背景下,这些凶魔们亦从长眠之中苏醒。
说起来,岑冬生自己就亲眼见到过,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上古凶魔——
……然后,被某个小姑娘一刀秒了,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和伊清颜在上辈子初遇时发生的事情,岑冬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怪物的确是很可怕的威胁,但冥冥之中自有万物平衡,在这颗星球上,存在着远比上古凶兽更可怕的人类。
……
又在各个角落里发现了几具骨架之后,岑冬生终于走入石楼深处,直面这一次的敌人。
石楼的上方,有一处宫殿,中央是一张长宽都在十米以上的“石椅”。
一头巨兽正躺在椅子上,体长在十五米左右。
它的头顶是一撮白色的毛发,肌肉发达,四肢修长,面部凸起,比起猿猴,更像是浑身长满了黑色皮毛的巨人。
岑冬生走到石椅下方,仰望着山魈。
光是这把看起来像是王座的椅子,就有三到四层楼高。
一路上听见的呼吸声,突然停了下来,坐在椅子上的巨兽抬起眼皮,猩红色的眼球俯瞰着这个人类。
它的嘴部蠕动着,发出“隆隆”的声音。
“什么什么?”
岑冬生捏了捏耳朵。
不是他的误解,怪兽正在说话,有节奏的音调,那很明显是人类的语言。
但这家伙说话的声音轰隆隆的,导致整个空间都在颤抖,加上它的说话方式本就含糊不清,明显是隔了好久才与人交流,所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总算勉强弄明白。
“活……祭……活祭吗?把我当祭品,或者是搬祭品的人?”
岑冬生叹了口气。
“很遗憾,这里没有祭品。我是来打架的。”
“山神大人”从那把椅子上慢慢抬起了庞大的身体,巨大的眼球中流露出居高临下的睥睨,同时又有掩饰不住的饥饿;它抬起手,只用两根指头,朝着岑冬生伸过来。
它想把自己当作猎物吃进肚子。也许一个小不点远远不足以填饱它的胃口,但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过来后,它已经变得饥不择食。
一个人吃不饱,没关系,接下来它就要开始对整片森林的生物,无论是动物还是人展开狩猎——
……
岑冬生看到了它的动作,也注意到了它的想法,实在是很明显。
山魈身上邪恶残忍的气息掩盖不住,伴随着巨兽的动作,一股浓烈的腥风扑面而来。
但他本人却兴致勃勃,这还是他重生以来头回与这种体型的鬼怪“打交道”;如果算上单挑性质,那可能真是有生以来第一遭。
放在之前,面对这种庞然大物,他第一时间的选择肯定是逃跑……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想和这家伙硬碰硬,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面对朝着他伸过来的两根粗壮指头,岑冬生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趁着山魈对自己这个像蚂蚁一般的人类充满轻视的时机,给它来上一下狠的。
“那么……”
岑冬生活动了一下筋骨,摆出短跑选手起跑的蹲踞姿势,盯紧自己的目标。
只打折两根指头是没用的,对山魈这个体型的怪物来说,这点损伤再严重,也影响不了局势。
所以……
岑冬生踏步,加速起跑,一跃而上,跳上了手指。
他浑身的真炁开始迅速燃烧起来,没有就此停下脚步,而是沿着覆盖浓密毛发的手臂向上一路狂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次鬼屋的战斗中,每一次都会被逼到濒死后使用“不死骨”的程度,岑冬生已经渐渐习惯每次都赌上全力的战斗方式。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每次遇见的对手,都是等级比自己高的鬼怪。
这是一种危险的做法,一方面是真炁的使用如同呼吸与运动,使用太多会耗竭不说,还会出现类似于“喘不上气”的情况,在争分夺秒的战斗中会成为致命的破绽;另一方面,咒禁师们情绪过头了就很容易触犯禁忌,也就是“过度滥用”。
但也许这就是特等咒禁的优越之处——哪怕是不完整的部分力量,也能允许让持有者以超乎常理的方式,全力运转真炁而不至于产生副作用。
放在对手眼中,这个青年就像是一口气将自己体内的真炁全部点燃后,以完全不在乎性命的方式冲了上来。
眼睁睁地看着陌生的咒禁师从一簇火苗变成了一团火炬,燃烧在山魈的瞳孔之中。
猩红色的眼球放大了,山魈因为长久沉睡所感受到的倦怠感,一下子不翼而飞,它意识到不是一只自己可以随时碾死的小虫子,而是足以威胁到性命的毒蝎!
但它清醒过来的时机,还是晚了。
那宽阔有力、肌肉的臂膀,为它提供恐怖的膂力,是山魈最致命的武器,能轻易地拔出参天大树当成武器挥舞;浑身长满的坚硬毛发则相当于甲胄上的倒刺,水火不侵。
但在这一刻,这二者却都成了帮凶,那个小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山魈脑袋奔跑。
这动作令这吃人不眨眼的怪物感到了一丝不寒而栗。
就算是人类,看一只虫子爬上自己的身体,一会儿就不见了,也会觉得恐慌;何况,这是一只它明知有着威胁性命能力的虫子。
宽大的胳膊成了宽阔的道路,就算摇晃手臂想要甩下去,小人只要抓住毛就能轻松站稳。
然后就这样——
岑冬生跳上了山魈的肩膀。
“喝啊!”
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真炁灌注到一只手臂,再到延伸的五根并拢的手指,直到蔓延至指尖。然后……
助跑,下坠。
高高举起的手刀,刺破毛发和表皮的表皮,直达肌肉。
刚刚跳上来抓住刚硬毛发的手感,足以让他意识到山魈的体表有何等厚实,怪不得曾经生活在这山上的人们根本无力与之对抗,别说刀剑弓矢之类的冷兵器,一般的步枪炸药都破不了它的防。
所以这一下没有任何试探,岑冬生卯足全力,确保自己务必要一击造成充分的战果。
他的手臂像正在开足马力的钻头,狠狠往山魈的脖颈内钻去,在突破外层防护后,他的整根手臂都没入其中。
“吼——”
山魈吃痛,发出怒吼,这咆哮让脚下的整座石楼都在摇晃。
它从椅子上跳起,随后朝着一旁的石柱撞去。
伴随着“轰隆声”,一时间碎石纷飞,烟尘四起,山魈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朝着肩膀上的小人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