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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6.怕火

  

  就像是教会猎人与寻常猎人的不同一样。

  由路德维希开创的教会猎人多会使用像是【教会石锤】,还有【路德维希圣剑】之类的重型武器。

  因为被治愈教会所直辖的他们,要根据教会的命令去猎杀更恐怖和怪异的野兽。

  所以路德维希手上的火枪,分量比猎人喇叭枪还要大得多,但是却只发射单发的水银子弹。

  以牺牲便携性和体力消耗为代价,提高了射程和威力。

  亨利克只感觉自己的每个微小动作都像是被看透了一样,只是面对路德维希的枪口,他就有种所有行动路线全被封死的憋屈感。

  “.”

  原本握紧锯肉刀的手掌慢慢松开,亨利克绷紧的肌肉也撤去力量。

  而适时地,路德维希也放下了手中的枪械。

  亨利克的手往他的风衣下伸去,但是路德维希这次没有动。

  随着亨利克掏出一个采血瓶,丢给马克,而马克则同样面色难看的举起来,朝着猎人们示意一圈。

  嘴里还念了一遍瓶子上细小字迹的封装编号。

  能够解读这种封装编号的信息,是他身为教会内部人员的证明。

  这是一瓶准确无误的、教会生产的采血瓶。

  最后在路德维希身后,那些猎人们渴望得发亮的目光中,马克抓着亨利克的手抬起来,将针头扎进了胳膊里。

  一如往常的冰冷快感从血管侵入身体,并且一直蔓延到身体的最深处。

  但是这一次,亨利克第一次绷着脸,在扎采血瓶的过程中没有露出沉醉和享受的表情。

  不知怎么的,年轻的猎人甚至有点厌恶这东西了。

  “那些剩下的人,没有正规采血瓶的、在时限过去之后才到这里的人”

  亨利克的身体在享受着采血瓶带来的充沛生命力,简直上瘾。

  但是他的心理却直感到恶心。

  这种身心的对立让他说话磕磕绊绊。

  “他们就、全都要死了,是吧?”

  亨利克的眼睛盯着路德维希:“整个亚楠,已经上去教会镇的有多少?一千?两千?然后你们要锁死道路,让剩下的人都烧死?!”

  路德维希没有闪避亨利克的注视,相反,他疲惫且痛苦的眼神始终保持对视。

  他一方面是在观察注射采血瓶的反应,一方面却是亨利克感觉,他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道德困境.是的。古往今来,已经重演过无数次的道德困境。”

  “生命可以单纯用数量来衡量吗?谁的生命比谁的生命高贵、重要?”

  路德维希紧紧的抿着嘴,低声说着。

  “但是面对兽化病,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年轻人?”

  “人类延续到了现在,正是因为在漫长的过去,一代代人中总是有人,在与此时此刻相似的彼时彼刻,做出了他们的决定。”

  “今天,为亚楠做了决定的是治愈教会,执行的是我。我会为此感到不安,甚至痛苦的想死,但我依旧会做下去。”

  “所以是的,年轻人。”

  “在你们之后到来的人,全都要死。我们就是行刑人。”

  路德维希的眼中除了疲惫和痛苦,还有无比浓郁的痛惜。

  “教会已经开发出了【血疗】,而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们一定还会做出更多、更大的成就,甚至让人类整体跻身到更高的层次。”

  “但亚楠的人没有赶上。【血疗】被开发出来,距今只有几十年。这技术如今还没有发展到能拯救所有人。”

  “但也正是为了保证未来的愿景和可能性.我们才必须做出决断,断尾求生!”

  “但幸好,你们赶上了。”

  说着,路德维希已经让开了一条路。

  他侧身站着,眼睛却依旧与亨利克对视。

  年轻的猎人眼中是巨大的愤怒,还有发自内心的厌恶。

  路德维希看着这眼神,并且坦然的接受这眼神。

  “你不认同我和教会的决定,这很好。但你能进入教会镇,在纯洁的环境下继续活下去,这更好。”

  “你看起来很有天赋,未来或许能成为一个老练的猎人。”

  马克和亨利克都没说话,他们只是把打空了的采血瓶扔到地上,然后朝着路德维希身后走去。

  “你笃信教会的教义,路德维希。”

  在经过这在亚楠如英雄般荣耀的猎人身边时,亨利克冰冷的说着。

  “你相信【血疗】带给人的只会是喜乐和救济,但我们在下面见过它可怕的一面。”

  “你相信治愈教会嘴里所谓的‘更伟大的愿景’,但我只觉得恐怖。”

  对于年轻猎人的言语,路德维希并没有什么表示,他只是很疲惫的摇了摇头。

  “随你怎么想,年轻人。但是除了教会,谁还给过亚楠人在兽化病面前抗争的能力?”

  年轻人们与路德维希擦肩而过。

  但是与他们在短短几分钟前的初次见面截然不同,马克只觉得自己心里发冷,连带着指尖都发冷。

  他和亨利克走入了路德维希所带领的猎人们身后的通道里。

  这通道一路向上,通往教会镇。黑暗一片的通道里隔着几步就插着一根火把。

  马克看着在黑暗中飘摇的火光,那张木然的脸突然抽搐一下,接着赶紧歪头,让视线脱离火焰。

  “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只是.”

  马克推脱的说着,但是说着说着,那些火焰中的城市、火焰中的尸体、站在火焰之外的路德维希

  那些景象就像是眼球在直视了强光点后留下的残影似的,就算闭上眼睛狠狠晃头,却还是在黑暗中留下混沌的彩色光晕。

  怎么也摆脱不掉。

  直到通道上开始传出机关闭合的动静,亨利克才赶紧拽着马克,向着关闭的机关冲了进去。

  马克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怕火了。

  ——

  路德维希木然的看着手里的怀表,那精美的指针滴答走着,直到越过一个界限之后,他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合上表盖。

  像是以这个动作作为标志,原本站在路德维希身后的猎人们,不约而同的开始向前走去。

  他们兴奋的耸动着鼻子,像是永不满足似的,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的血腥味。

  嘴里低声呢喃自语着关于狩猎的事情。

  怎么给猎物放血,怎么把它们切成段

  ‘但他们是正常的。’

  路德维希在心里如此笃定着。

  他并不是因为认识这里的每一个猎人,熟悉他们的性格和过往,而对如今的他们抱有信任和笃定。

  他只是笃定:这些猎人都注射过许多治愈教会出产的正规采血瓶,【血疗】将会治愈他们身上的一切问题。

  肉体,乃至精神.一切在【血疗】面前都不是问题。

  但是这么想着,路德维希却‘啪’的一声,按住了自己正在颤抖的脑袋。

  “呜!”

  他脸颊上的肌肉正在不受控的颤抖着,抽搐着。

  这场兽灾来的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他才刚刚参与了猎杀一头怪异的野兽,并且斩下最后一剑。

  那野兽或许在生命的最后对他做了点什么,导致他现在无比的难受,甚至难以自控。

  ‘噗呲’一声,又一个采血瓶被路德维希扎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才让他感觉轻松了一些。

  “这真是太不巧了。”

  路德维希喘着气,发出低声的呢喃。

  如果再给他几天时间,无论怎么顽固的毛病,【血疗】都一定能治愈。

  而现在,劳伦斯他们一定也还在研究那头怪物的尸体吧?

  如果他们的研究有收获,自己的情况一定也能直接解决。

  可是,偏偏是现在偏偏是他刚刚猎杀回来的现在!

  猎人们已经渐渐远去,他们将在路上截击那些想要从此进入上层教会镇的所有人。

  虽然教会已经关闭了道路,但是人一旦多起来,谁知道造成的破坏会不会重新把路打开?

  而随着这些猎人开始离开路德维希的管制,得到了随意杀戮的许可,浓郁的血腥味、汽油味开始从远方源源不断的传来。

  老猎人们不仅喜欢让猎物流血,还非常老派的,认同‘对付野兽就该用火’。

  在几乎让一整座城市都燃烧起来的烈焰中,空气都被加热到鼓噪不安。

  而老猎人们在猎杀之中那癫狂、歇斯底里的大笑和大叫,人类的惨叫和哀嚎,都在颤抖的火焰中隐隐约约的传过来。

  路德维希只感觉自己的右脸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并且越来越频繁。

  但是因为没怎么感觉到难受,所以他也就没有继续给自己注射采血瓶。

  血腥味越来越浓,杀戮的声音却在路德维希的耳中越来越远。

  直到

  ‘哗啦’一声。

  一个有规律的,沉稳的步伐,踩踏在已经越积越深的血液之中,走到了路德维希的不远处。

  “在让我问‘这条路还能不能走’之前,保险起见,我得先确认一下。”

  蓝恩歪了歪头,看着自己对面不远处的‘东西’,开口说道。

  “你还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路德维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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