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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人间胜景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9020 2024-11-07 13:57

  

  对于龙宫宴上绝大多数人来说,林正仁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小插曲。

  除了北宫恪直戳肺管子的几句关心,也就盛雪怀多看一眼,估计想的也是这厮怎么不当场吐血吐死。

  重玄胜不动声色,慢慢喝着杯中酒,这天下长河、时光之水、大势如涛,皆在杯中饮。

  当代博望侯是何许人也?

  他可不是冠军侯、前武安侯那种无心官道自负其路,上朝如站岗的人物。

  他积极地参与政治,把握政治。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完全消化了前代博望侯的政治遗产,把握了重玄氏历代积累的政治资源,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上如鱼得水。以官道补益修为,无憾成就神临。

  早期还默默无闻之时,他就能借力打力,撬动齐阳之战,为自己掠取政治资本。

  到了现在,继爵博望侯、联姻朝议大夫易星辰的他,可以调动的政治力量已经非常恐怖。

  作为真正的帝国高层,他已经可以影响帝国的决策,乃至于引导国家的走向!

  林正仁借故离席,他当然一眼就看得出来。

  但并不打算干涉。

  局势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林正仁能够影响的了。

  林正仁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就会做出对的选择。

  相较于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蠢货,聪明人的行动轨迹是更好预测的——当然,前提是你要比这个聪明人更聪明。

  场上斗昭和夜儿的言辞愈发激烈,都有意厮杀一场。

  人们都予以最大的关注。

  福允钦却出声拦道:“杀生取命,非是天骄聚宴初衷。斗而不死,是我龙宫的责任。很遗憾,你们的赌斗不能成立。”

  斗昭不满地看着他:“我等自愿搏杀,生死都怨不着龙宫。福总管,这死生之戏,难道不比剑舞好看么?”

  福允钦平静地道:“龙宫宴的召开,是为了培养天骄,而非扼杀天骄。出了龙宫,随便你们如何,生死有命,物竞天择。但在这龙宫之内,我不得不尽责,一定要保住你们每一个人的性命。切磋可以,生死之时,我定会干预。”

  斗昭杀死夜儿,又或楚国承认三分香气楼,都非长河龙宫所乐见。

  所以他的态度非常明确。

  斗昭放下酒杯:“那也太无趣!”

  “斗公子好像觉得自己一定能杀了我。”夜儿轻声笑道:“世间事,不能尽如意。我早已习惯了,斗公子还未能习惯。”

  斗昭咧了咧嘴:“你们都是习惯这个世界的人,我会让这个世界习惯我。”

  他扭头看向福允钦,不掩桀骜:“等你干预不了的时候,我一定要在这龙宫里,宰一个人给你看。”

  福允钦不见愠色:“老朽拭目以待。”

  殿中龙伯机不着痕迹地调换了位置,坐到洗月庵玉真女尼旁边。在此情形之下,轻声叹道:“这剑舞瞧不成,生死见不着,着实有几分平澹了呢。”

  不得不说,这话题打开得还是很自然的。

  玉真如水的眼眸里,展现出天真和好奇:“你是要挑战斗昭,为此宴增色么?”

  龙伯机干咳一声:“算了,龙宫不许私斗。之后开龙门,奇珍赠有缘,多的是出手机会。”

  长河龙君的声音响在高处:“今日良时,此宴家宴,朕与你们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今朝胜景,万古未有,万界弭定,河清海晏。朕尽龙宫府库,以飨后生。心无所求,只愿现世安稳,尔辈后生,能够茁壮成长,不负当年人皇之牺牲。”

  “人道大昌,朕心甚慰。人道之光,譬如明烛。能遍照诸世,光明古今,未尝不是先贤奋死,后

  继不绝。”

  她的冠冕轻轻摇曳:“昔年游缺不复见,令我伤怀。朕欲观姜望剑舞,亦同此理。无非追古思今,抒怀未来。现在姜望临时有事出门……不知谁愿继之?”

  殿中一时安静。

  谁也不愿意做个黄河魁首的替代品,更没有为他人表演的闲情。

  唯独是叶青雨心口微微一紧,她不欲人们过多的猜想姜望去处,偏偏龙君总爱提及……

  她轻轻颔首,清晰的下颔线在空中划过优美弧度。

  声如清溪出林间:“龙君若是不嫌弃,我愿抚琴一曲。”

  “好!”黄舍利首先叫起好来。

  她恼了姜望,可不会跟叶美人置气。索性凑过来,把姜望的位置占了,充满期待地看着叶青雨:“我平生爱乐,当洗耳恭听!”

  重玄胜对姜望的“乔燕君”早有耳闻,甚至还偷偷调查过,此刻亦热情捧场:“飘渺云上之国,流风解霜之春,本侯满心期待,愿聆仙音!”

  诶?许象乾轻哼一声。这胖子跟本公子认识久了,也多少有点文化了。流风解霜之春……嗯,这句可以那个,抄……化用!

  高位之上,长河龙君道:“凌霄者,龙宫近邻。礼乐者,人文之泽。朕欢欣不胜,快请奏来!”

  便在这时,那洗月庵的女尼亦开口:“今朝良时良会,有乐岂能不舞?叶姑娘有此雅兴,玉真愿以舞共之。”

  “好哇!

  ”黄舍利手都拍红:“两位都是绝世美人,一者抚琴一者舞,莫不是人间胜景?此时方知何为龙宫宴,我黄某人来得值了!

  早在黄河之会开始前,照无颜就随时能够成就神临。因为所学太过广博,选择太多,而不知该如何选择,才迷茫了一阵。而后行万里之路,历天下风物,又在天碑雪岭自苦勤修,静思开悟,这才“杂糅百家,自开源流”,证就神临之身。

  对于世事洞明,她胜过许象乾良多。许象乾也就是凭着自己朴素的道德准则和厚实的面皮行走人间,真诚莽撞,之乎者也,实在不能说有什么高深智慧。

  姜望辞国之时,她就料知这是姜望为拔剑庄高羡做准备。许象乾还说些什么我兄弟生***自由之类的话……今日姜望一动,她便有感。虽不知姜望底气何来……

  之所以扯住许象乾,盖因此事之艰,非许象乾能够扛得住。事情若败,则许象乾和姜望同葬赶马山。事情若成,龙门书院和青崖书院加起来,也保不住这个高额头。

  无论如何,她不愿许象乾踏上绝路,所以与姜望默契了一回。

  但这种“默契”,尤其是让人遗憾的。

  此时她不由得叹道:“此景此情再难有,惜乎姜望无福消受。”

  “无妨。”许象乾在旁边大手一挥,极有气势:“我当为诗以记,回头与他赏析,令他身临其境!”

  照无颜沉默。

  叶青雨端坐席前,姿仪如画,轻声道:“师太愿意应和,那是再好不过。只是梵舞恐难合辙,我要弹奏的这一曲……并不清净。”

  玉真瞧着她,只觉这女子确然是安宁美好,心中竟生不出什么恶念来,世上怎会有这样纤尘不染的人呢?

  她从未走过泥泞地,生下来就在云端。

  罗袜不染尘埃,此心不系万事。

  真干净呀!

  洗月庵的女尼红唇轻启,曼声回道:“洗月庵此入红尘,也不是奔着清净来的。”

  叶青雨也瞧着她,在隔于彼世的清寂之中,瞧见了一种灿烂的生命力。她想她是活得很认真的,她想她也独自盛开了很久。

  她微抿着唇,忍不住问道:“修禅不为清净

  ,那是为什么呢?”

  玉真合掌:“好叫施主知晓——佛爱世人,当然要救众生,也要救自己。”

  叶青雨也合掌回了一礼,只道了一声:“请。”

  她分开她凝玉般的手掌,拿出姜望送她的琴。

  自有龙宫侍者为她撤下食桉,移来琴桌,让她置琴于膝前。

  此琴是大夏名匠所作。

  是在烈火中抢救出来的一截梧桐木,因之制琴,琴尾留焦,故名“焦尾”。

  姜望和重玄胜引军伐夏,后者搜掠了不少好东西。他只挑拣了几样,作为礼物送予安安青雨。

  他其实并不知道叶青雨会不会弹琴,他只是觉得这琴很美,连焦纹都婉约,与青雨很相配,哪怕挂在墙上当个装饰也是好的,故而送了。

  但没想到叶青雨从此开始学琴。

  放好焦尾,调好弦后。叶青雨又取出一颗天青里夹着丝云白的美丽圆珠,放置在琴桌一角——

  这是姜望送予她的第一件礼物,其自隐星世界所得的天生法器定风珠。

  她视为至珍,时时把玩。此时拿出来,是以此定风,不使扰琴音。

  做完这些之后,她又以法术净了手,而后才悬指于弦上,静等玉真。

  玉真女尼起身离席,像是从青灯古画之中,走到了熙攘红尘里,一步一步,走到空旷的大殿中间。

  美眸相对——

  是清溪游过幽竹林。

  是红妆玉容人世间。

  叶青雨纤指一转——

  冬冬冬冬!

  起弦便急,一刹由极静化极动,急似骤雨打琉璃。

  那声也切,意也重。

  十指急速交错,一声重过一声。

  恰是一曲——

  《兵武破阵乐》!

  大位之上,长河龙君的表情不能被瞧见。

  昔年烈山氏在大战前夕所作的这一曲,不知是否会让她动容?

  便在这激烈的琴音里,玉真动了。

  好似风吹竹海,万里波澜。

  她着灰色僧衣,穿寻常布鞋,身上素净到了极点。但只是莲步一动,踏出无边魅惑,曳出红尘丝缕,摇动着万种风情!

  极媚,极妖,极美。

  却是在这龙宫之中,应了一曲天魔舞。

  人们这时候才恍忽想起来,在漫长的时光里,洗月庵总是走在镇魔的前线的。

  洗月庵有一位恐怖的大菩萨,据说已经半只脚触及超脱。其所镇杀之天魔,难计其数。在那隐秘的竹林之中,有多少对天魔的研究,都不让人意外。

  以菩提之念,驭天魔之舞,和那落珠碎琼的《兵武破阵乐》,竟然完美相合,使人痴痴如醉。

  真是龙宫胜景!

  ……

  ……

  滴~嗒!

  一滴真血坠落长空,灼得空间都有干枯焦痕。

  韩煦的平天冠已经被打落,黑底黄绥的冕服,仅剩几块遮羞的破布。

  天子万金之躯,难称威仪。

  此时的他鬓发散乱,脸色煞白,气息更是显见的衰弱。

  手上无寸铁,脚步略虚浮。

  几尊神临层次的傀儡,早被拆了干净。墨家特制的机关连阵,一套耗资巨万,也未能阻隔庄高羡多久。

  他必须要承认,同为真人,他暂时还不是庄高羡的对手。

  那毕竟是在先帝韩殷绝不给予喘息机会的强势压制下……仍然火中取栗,成就洞真的人。

  这个对手毕竟才成洞真不久,就在正面对决中挡住了先帝韩殷

  ,才使得他回收国势、炮制战甲的手段能够奏效。

  在他弑父夺权的计划里,庄高羡才是绝对的主力。

  他之前相信庄高羡的实力,现在当然也不会小觑。

  正因为从未小觑,他才天子涉险,如此搏命!

  他也……毕竟逃脱了!

  前方不远,就是雍土,安全已是无虞。

  庄高羡胆敢追及雍境,他就敢立即聚天下之势、穷本国之军,悍然反杀。更别说还有立宗雍土的墨门可以借力!

  “韩煦!死期至矣!”

  庄高羡的声音,忽然响在身后。

  韩煦连折几步,蓦然回头,只看到庄高羡那并不出色的、富贵员外般的脸,以及……一只不断迫近、不断放大,坚决砸进胸膛的拳头!

  轰!

  巨大的炸声湮灭了空气。

  一圈一圈的气纹,将云层推开。

  感受到拳头所经历的败革般的裂意,庄高羡不由得一挑眉,将拳头上挂着的这具血肉傀儡彻底震碎。

  他倒是低估了韩煦,血战至此,在这般时候,还能有保命手段。

  甚至还隐藏了反击……

  但也就到此为止。

  在不断的追杀与对抗之中,他已经看尽韩煦的底牌。这里距离雍国尚有一段路在,他不会再给任何机会。为此他将不惜展露,他从未显于人前的底牌!

  脚步一抬,已经掠过了空间。所有的距离全都被无视,五指一张,便按向韩煦的天灵。

  当此之时,忽有一声怒喝:“休伤我主!”

  刀光破空,拦于掌前。

  这时候持刀斩来的,乃雍国武功侯薛明义!

  庄高羡随手捏碎刀光,就准备将此人杀死,但脚步顿住。

  因为就在韩煦的身后,一个又一个的雍国强者走了出来。

  雍国省身伯姚启!

  雍国承德侯李应!

  雍国威宁侯焦武!

  雍国奋戈侯郎孝述!

  雍国国相齐茂贤!

  雍国一等英国公北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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