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美丽的花,名叫罂粟。
结出的果实具备致幻效用,可在无形中,缓慢夺走服用者的性命。
因而被大乾官府严禁种植。
余宁从没掩饰过自己在儿女私情上的浪荡,甚至答应陪苏夜进魔鬼沙漠,亦是为赚取到风月场中潇洒的资本。
阿缇娜的悲惨境遇,或许存在偶然成分。
让他蒙蔽内心。
远隔万里的微澜城中,又逢薄情浪子的受害者。
遮挡住苏夜心灵的轻纱,被现实无情撕碎。
耍出俊朗剑招的翩翩少年,笑容渐渐扭曲,变成了阴冷的坏笑。
阿缇娜和花红的脸庞浮现,隐藏在暗处,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苏夜感到不寒而栗。
睁开双眼,看向窗外星空。
天光浓黑,距离清晨已然不远。
整晚修炼莲花印,修为并无增长。
甚至连心神,都无法安定。
花红仍在床榻上酣睡,过往的伤痛,早已被时间长河冲淡。
不复入梦纠缠。
苏夜从玉葫芦中召出清心丹,服下一粒镇定心神的丹药。
坐在窗户旁,凝神静思从桃花村出来以后的事。
从最初收集凡品五行灵珠,再到现今所处的微澜城……不过几月时间,仿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村庄里顽皮的淳朴少年已经淡去,平添几许被现实捶打出的凝练。
心里有个声音,想让他仰天怒吼,发泄出愤怒和不平。
可是更加强烈的理智,分明提醒他: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
伴着天色醒转的,还有安睡一夜的花红。
慵懒伸了个懒腰,发现苏夜仍未离去。
花红倚靠枕头,明眸中闪过一丝决绝,问道: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苏夜注视花红沉凝下来的眼神,知晓她已放下戒备。
玉葫芦中召出法阵罗盘,结界屏蔽讲话的声息,以防他人偷听。
“花红姐姐,你可了解胭脂楼的幕后老板?”苏夜不再遮掩,抛出初见面时便想问出的问题。
花红如实道:
“我们这种人进胭脂楼时,都要先服侍周大老板。除此以外,对他无甚了解。”
“他修为如何?”
“修为一般,只有元灵境……兼之身子夯重,未必能御剑飞行。”
苏夜当即将私炮坊爆炸,村民惨死之事讲述给花红。
花红听完来龙去脉,叹道:
“微澜城中人尽皆知,周良有郑大人的庇护……纵使犯下诸多恶行,也没人能够解决他。”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杀掉周良。”
“你不过聚气境,如何能敌得过周大老板。何况他身边还有几个修为极高的护卫,常伴他左右……”
“正面对战,十个我也打不过元灵境修行者,”苏夜心中有数,“唯有刺杀,可以弥补修为差距。在瞬息之间,取走他的性命。”
“纵使刺杀成功,你也会命丧黄泉,”花红不忍苏夜踏上不归路,“为一个丧尽天良的大老板,葬送大好前程……实在是不够明智。”
苏夜有大罗火罩护体,危急关头可以救他一命。
若在刺杀周良时使用,便没有了杀郑天道的可能。
如若孑然一身,苏夜可以拼上性命,赌自己命不该绝。
可在遥远的十里春风镇,还有灵魂碎裂的未婚妻。
他不能死。
牙关紧咬,眼神变幻不定。
放下所谓正义的执念,尽可以不闻不问,离开这座被阴云笼罩的城。
若是这般做了。
苏夜心中绝难安定。
他的道,亦会即刻破灭……
正在两难之际,忽听得柔和话语:
“我可以帮你刺杀周大老板……作为交换,你得帮我干掉另一个人。”
苏夜抬起头,看向眼神坚定的花红,语气平静地问道:
“谁?”
“郑大人。”
————
醉仙楼二楼包厢,对桌坐着两个人。
年轻一点的是苏夜。
身穿便服,眼神灵动的是曾收到过贺岁金锭的镇妖师。
其人名叫马源。
“我知道劫掠私炮坊的人……就是你。”马源目光灼灼地盯视苏夜。
“还要多谢马大人帮我遮掩。”
“你是有名的炼丹师,葫芦里不缺那点银子……你去那儿,究竟是想做什么?”
苏夜从玉葫芦中召出一瓶乌金丹,递给马源。
“不妨先说正事。”马源扫了玉净瓶一眼,并未被它打动。
苏夜心思活泛,立马想到其中潜在的隐情。
“可是鹰扬卫雷大人让你来的?”
马源没有讲话。
也没否认。
苏夜站起身,郑重道:
“我实在好奇,为何在大乾的朗朗晴空之下,有一位家财万贯的大老板,可以罔顾百姓的生死……甚至在死了那么多人之后,还能安然无事地继续经营。”
马源移开了视线,看着交叉在一起的双手,低声道:
“你应该懂得,深爱之人有性命之忧的感受……”
苏夜闻听此言,心中疑惑顿解。
正义感十足的雷铜,缘何会对发生在微澜城的一切,都只能坐视不理。
答案通过马源之口,娓娓道出。
“谁落在了郑大人手上?”
“雷铜的儿子被郑大人收为门生……明面上是教他修仙,实则是掐住了雷大人的软肋。”
苏夜心中暗道:
“难怪他那日在醉仙楼饮酒,会说出那样的话。”
亲生儿子落到郑天道手里,既不能揭发他,也无法愤然从镇妖司中脱身。
命运仿佛一张巨网,把他困在了最黑暗的深渊。
分明怀着满身的本事,却是有力无处使。
被命运扼住咽喉,除了痛,还有近乎窒息的绝望。
拖着他,一步步走进泥沼……
马源收下了装满丹药的玉净瓶。
他终归不是雷铜……正义感并未沦丧,却也懂得现实艰辛。
“马大人想必没受到过威胁。”
“郑大人只手遮天,根本不惧我们这些庸碌之辈……只要钳制住雷大人,余者都是温顺的羔羊。”
“你不是。”
“为何这么说?”
“如果你是温顺的羔羊,就不会冒着天大的风险,来这里与我见面。”
马源注视苏夜,抚须笑道: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成为天大的风险。”
苏夜坐回桌边,视线坚定地注视着马源:
“性格决定命运。
宋央前辈的超凡入圣……欧阳志前辈的唯我独尊……终其一生,从未发生过改变……”
“我想到了一个词,特别适合你。”
“什么词?”
“侠骨柔情。”
苏夜默然片刻,展露笑容:
“马大人是聪明人,而且看得很透彻。”
马源笑道:“我曾经也是和你拥有相同理想的修仙者。只不过历经现实的猛烈敲打,改了主意……什么狗屁的侠义,都比不上白花花的银子。”
“只能说,人各有志。”
“你的想法和行事风格,充满了年轻人的浪漫和理想情怀,”马源道,“我有点羡慕……当然,也会希望你跟我一样,沦为一个庸人。”
“我不会改变自己的道。”
“你真的愿意为了毫不相关的人,赌上自己的生命和前途?”马源注视着苏夜。
不仅是他想听到答案。
那个早已逝去多年,埋藏在心底的另一个马源,也在侧耳静听。
苏夜饮尽杯中酒,豪迈道:
“若无情义,纵与天地同寿,又有何快哉?”
“好!”马源声音发颤。
他的理想早已崩溃。
因此更加懂得,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珍贵。
“马大人,您这次来,想必也带来了‘好东西’。”
苏夜听到那声好,便知马源的防卫已然卸下。
这位破灭了理想的镇妖师,不为郑天道所忌惮,必然知晓寻常人所不了解的隐情。
马源压低声音,说道:
“郑大人有个变态的癖好,就是活剥人皮……那些胆敢反抗他的人,都遭受了这种酷刑……灵根熬药,人皮做鼓,油脂燃灯……”
苏夜太阳穴青筋直跳:
“您是如何得知此事?”
马源抚须笑道:“我说过了……年轻的时候,拥有和你一样的理想。”
“马大人,你今天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希望你能去刺杀……郑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