谅山府附近的官道上,数十匹战马急速奔驰,领头的是一匹矫健的黑马,上面坐着的正是高衡。发现了鸿基煤矿之后,高衡心情大好,谁能想到出来旅游散心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发现,有了这么好的露天煤矿,兴华军的能源问题彻底解决了。既然有了巨大发现,旅游散心也就草草收场了。或者说宋应星他们也没有心情继续散心了,要赶紧回去布置下一步的工作。
“他娘的,安南真是个风水宝地啊,遍地都是资源,土地又肥沃,盛产粮食。这么好的地方后世竟然被一群马喽给占领了,南方神剑还多次在边境交手。要是能把整个安南地区全部收入囊中就好了。”高衡自言自语道。他对于安南这块神奇的土地现在愈发好奇了,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资源蕴藏在地表之下。
怪不得后世这一块狭长的地带能养活上亿人口,真是到处都是宝啊。高衡禁不住哼起了小调,“走走走游游游,不学无术我不发愁,逢人不说真心话,老虎嘴上抹点油。”
范玉道:“大帅,您这哼的什么呢?这词儿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啊。”
高衡老脸一红,这是他小时候看的宝莲灯上面一个江湖术士的口头禅,不知怎么他就随口蹦出来了,被范玉听见,着实尴尬。
“啊,啊这个啊,家乡小曲,没啥没啥。哎,那什么,我们快到谅山府了吧。”高衡立马岔开话题道。
众人听见二人对话,发出一阵笑声,官道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高衡他们在这里快活,可在遥远的大明腹地,湖广长沙府内,气氛可是剑拔弩张。
湖广总督府大堂内,两名高官相对而坐,两人面色不虞,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番唇枪舌战。堂下有不少官员站着,大气都不敢喘,看着两位大佬在上面对喷。
“堵大人!本督再说一遍,你想跟流贼合作,那是万万不能,李自成攻破京师,逼得先帝上吊自尽,大明朝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如果光是建虏,能掀起这么大风浪吗?你跟这群人合作,说好听点,是你当官当的糊涂,说难听点,你是狼心狗肺,竟然跟逼死先帝的人合作,枉为臣子!”啪的一声,自称本督的人猛地一拍桌子道。
“何大人!你是总督,掌管湖广军事,你难道自己不想想,湖广的军事现在是什么样子。湖广有多少能打的兵马,我想,你自己应该最清楚了吧?外围是什么情况,我想,你也最清楚了吧何大人,总督大人!”另一人也是站起身来,指着对方说道。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湖广总督何腾蛟和湖广巡抚堵胤锡,数月前,两人就因为政见不合屡次交锋,如今,局势恶化,两人的交锋达到了顶点。谁也说服不了谁。
两人一个是湖广总督,一个是湖广巡抚,本来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可如今却变成了水火不容。大明官制,总督节制湖广全部军政事务,巡抚比总督低一级,主管政务。如果非要用后世来类比的话,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跟省委书记和省长的角色有些类似,只不过后世省委书记的级别和省长是一样的,都是省部级。但是在大明,总督要高一级,但不管怎么说,二人都是湖广大佬,也是湖广的两个巨头。
这两人意见不合,下面的官员都不知道怎么劝,但大多数人还是站在职位高的那人一边,也就是站在何腾蛟这边。
两人争吵的原因也很简单,实际上就是关于农民军的问题。李自成兵败一片石之后,跑去京师草草登基,然后就卷铺盖滚蛋了,农民军一路被清军追杀,退到了湖广地区,后来的结果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李自成在九宫山被杀,大顺军解散,分成了许多队伍,有的去投靠张献忠,有的占山为王,还有的寻求跟明军合作。
其中最大的一支就是李锦的兵马,带着高一功和李自成夫人高氏,以及吴汝义、李友等一票将领来到了湖广腹地,也就是今天的湖南一带驻扎,号称三十万大军,虽然这个数字有水分,但实际上也有二十万人马,可谓是声势浩大。
大顺军来到湖广之后,堵胤锡和何腾蛟的意见立刻产生了分歧,堵胤锡主张连贼平虏,跟吴三桂所谓联虏平寇的方略正好相反。因为此时,清军已经从边关隐患,变成了侵吞大明的怪物。可以说,此刻,大明残余势力最主要的敌人就是建虏,大顺军兵败,地位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所以堵胤锡认为,此时应该放下过往,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跟清军决战。
湖广境内大顺军足足二十万,并且跟清军有血海深仇,这完全是可以利用起来的力量。
何腾蛟的意见跟他正好相反,他认为绝对不能信任流贼,他跟流贼打了这么多仗,流贼是什么德性他清楚,如同过境蝗虫一般。类似张献忠之流,更是反复无常,这种人怎么能信任。而且李锦的兵马有二十万,你真把他请进来,不是引狼入室吗?而且崇祯皇帝就是被流贼逼死的,他现在带头跟流贼合作,怎么给天下百姓交代。
“你放肆,竟然这样跟上官说话。”何腾蛟怒道。
“上官?为国为民才是上官,只想着自己的名声,只想着自己的私利,怎么能算是上官。何腾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就是不想担这个骂名吗?你是湖广总督,是湖广官职最大的人,跟流贼合作成功了,即便你反对,这件事情还是要落在你的头上。你不愿意担负骂名,所以极力反对。另外,我想你反对的最重要原因,应该是怕控制不住他们吧?湖广兵马加起来十万,这十万兵马之中有多少能打的,你我都清楚,一旦李锦加入官兵,那么你就指挥不动了。”堵胤锡冷笑道。
“你!”被堵胤锡说穿了心思,何腾蛟简直是恼羞成怒,而且是在这么多同僚面前,堵胤锡直接就把他给拆穿了。
“我什么我,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局面,这时候还要分什么你我,应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大家一起对抗清军才是正理。”堵胤锡道。
随即,堵胤锡转身,面对官员们道:“各位同僚,如今清军虎视眈眈。湖广外围,以济尔哈朗领衔的清军大部队眼看着就要对我们发动攻击,佟图赖,孔有德,尚可喜,卓罗,蓝拜,李佳觉善,硕詹,努山,阿济格尼堪,伊拜,觉罗果科,卓布泰,鄂硕,金维城,如此多的清军战将领兵在湖广边界,你们看看他们的构成,各族人马都有,汉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甚至还有高丽人,他们都来了。这个觉罗果科是谁你们知道吗?清国的巴牙喇章京,我想,巴牙喇你们应该很熟悉吧。”堵胤锡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的神情,作为官员,对于满洲八旗的构成他们还是了解的。巴牙喇是什么兵马,就跟御林军差不多了,战斗力极强,是精锐中的精锐。建虏真的是下了血本啊,连巴牙喇都派来了,而且还是觉罗果科亲自领兵。光是堵胤锡报出来的这一串名字,就已经能知道,清军发动了多少兵马了,哪个不是精锐?
何腾蛟的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外围清兵的情况,可即便是这样,还是不能引入农民军,否则湖广的局势就会失控。眼看着堵胤锡在这里煽动众人情绪,何腾蛟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盯着堵胤锡的背影,脸上露出狠厉之色,杀心顿起。
“哼!”何腾蛟拂袖而去,堵胤锡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人眼看着说不过他,竟然不谈了,他正要追上去再说。几个官员伸出手将堵胤锡拉住,“堵大人,且慢,且慢,这件事情不能一蹴而就,再商议商议吧。”
“诸位,还要怎么商议,建虏的大刀都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了,湖广是大明腹地,地形平坦,虽然水网密布,但是清军已经是一个混合兵团,不仅仅有骑兵,也有汉军八旗帮忙,步兵、炮兵都有,大军压境,我们守不住的。湖广乃是鱼米之乡,若是被建虏占领,他们就白白得了一个后勤基地,大明再无翻身之日啊。”堵胤锡急得直跺脚,但何腾蛟避而不见,他也没办法了。
巡抚衙门内,堵胤锡一回来就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十几个支持他的官员坐在下首。好半晌,堵胤锡开口道:“诸位,本官决定了,他何腾蛟不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湖广沦陷,我去做,我去跟李锦谈。”
“大人,三思啊,湖广的最高长官是总督大人,大人私自行动,岂不是违抗军令,不听上官调遣。”有人劝说道。
“哼!那又怎么样,我堵胤锡舍得一身剐,就是为了救国救民,不像他何腾蛟,是非不分。”堵胤锡道。
咔哒一声,窗户旁传来一阵响动,“谁!”堵胤锡喊道。众人一惊,立刻站了起来,有人冲到窗户边,把窗户推开,四下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见人影。
另一人道:“大人,说话要小心啊,隔墙有耳,您是不知道,湖广锦衣卫最近撒出去不少耳目。”
堵胤锡愤怒道:“大明都要亡国了,锦衣卫还在这里兴风作浪,简直猪狗不如。”作为文官,堵胤锡对于什么东厂、锦衣卫之类的特务机构是非常反感的。崇祯年间,因为消灭了魏忠贤为首的阉党的缘故,东厂势力大大削弱,反而是锦衣卫有了一些起色,但是崇祯朝短命,大顺军和清军先后占领京师之后,大明就已经成了苟延残喘的态势。各地的锦衣卫也是自顾不暇,只能勉强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给照看一下。
有人附和道:“就是,锦衣卫这群人,不去对抗清军,搞起自己人来倒是有一套。”
堵胤锡道:“不管他们,他们来抓我也好,不来也好,我都要把大顺军残部给争取过来,那可是二十万兵马啊,有了这二十万兵马,清军想要进攻湖广,就得掂量一下了。”
总督衙门书房内,何腾蛟正坐在桌案后,桌上放着一杯绿茶,还冒着热气,他对面坐着一人,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身穿飞鱼服,头戴飞碟纱帽,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李元胤,此人统领湖广地区锦衣卫,并且跟何腾蛟关系很好。在大明剩下的小半壁江山之中,何腾蛟、李元胤还有广西巡抚瞿式耜都是一派的。
“大人,我的手下打探到堵胤锡这家伙要自己去接触流贼,把他们拉过来。”李元胤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
何腾蛟眼中杀机毕露,对李元胤道:“此人冥顽不灵,他根本不知道这群流贼的危害性,二十万兵马,比我们的人马还要多,而且跟着李自成南征北战,这其中去掉饥兵,少说三五万精兵,虽然比不上清军战斗力强,但是要击败湖广明军不成问题。如果我是李锦,难道不会生出拿下湖广,以湖广为基地,重振大顺军雄风的想法吗?”
李元胤点点头,“大人言之有理。”
“所以,本来本督还想跟他讲讲道理,但是现在发现,堵胤锡要一条路走到黑了,此人不能留。”何腾蛟敲了敲桌面道。
其实何腾蛟在历史上的评价也是抗清忠臣,只是他跟堵胤锡的政见不同,但并不能说他是坏人。就跟司马光和王安石一样,都是有名的大臣,不能简单说谁好谁坏。但此时此刻,何腾蛟已经下定决心,堵胤锡不能留下了,即便不是杀了他,至少也要把他秘密抓捕,关押起来。
李元胤拱手道:“下官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