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柳下惠在鲁国的威望非常高,他也经常通过与弟子交流而对国政提出自己的意见,甚至有时针砭时弊。
幸亏当时的执政上卿臧文仲也是一位大贤臣,听到柳下惠的意见后,能够及时采纳,避免了一些乱政现象的产生。
公元前625年,当时的柳下惠已经96岁了,自己经历的国君已经从鲁桓公、鲁庄公、鲁闵公、鲁僖公到了第五位鲁文公了。
也就是说,鲁国历史上一位相当有作为的国君鲁僖公已经薨了。
一应丧礼按规定程序完成后,这就到了冬祭大典。
当时,负责鲁国公室宗亲事务的宗伯一职,由夏父弗忌担任。
夏父弗忌认为,鲁僖公的功绩要远远大于那位仅仅当了两年国君的鲁闵公,所以就自作主张,不按常礼出牌,在祭祀中将鲁僖公排在了鲁闵公之前。
这令具体负责太庙一应事物的主事张三非常不解,就对夏父弗忌道:“领导,这个不符合昭穆之序,不应这样摆放。”
昭穆之序,指宗庙的辈次排列。古代宗庙制度,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不设庙。
如鲁国,按礼共有五座宗庙。到了鲁文公时代了,这五庙是这样设置的:
太祖庙一座,即周公姬旦的庙,居中;
再在左侧设鲁僖公庙,对应右侧设鲁闵公庙,再到左侧设鲁庄公庙,对应到右侧设鲁桓公庙。
在左侧称为昭,在右侧称为穆,这就是昭穆之序。
那诸侯国君薨一个,这些庙不就都要变了吗?
是的,那就将最远关系的那一个先君的牌位,请到祧庙去。其余四座庙按昭穆次序,重新安放牌位。
祧庙是一种专门的太庙,专门用来安置从宗庙中迁移出来的祖先牌位。
对诸侯国来讲,除非严格实施了嫡长继承制,且历代国君并未发生过什么意外,否则,昭穆之序并非严格按照直系血亲排序的,而是要按照担任诸侯国君的时间为序排列的。
这就导致了国家宗庙中的五庙,其上溯不能保证是父亲、祖父、曾祖、高祖这个次序。
曾听有人解释诸侯五庙指始祖、父亲、祖父、曾祖、高祖这五座庙,现在已知这个不严谨。
如鲁文公时期动的这个宗庙,鲁僖公和鲁闵公就是兄弟关系。
天子、诸侯家的宗庙建造于门中左侧,大夫家门进去后左侧为庙,右侧为寝室。
至于庶民不准设庙,那庶民祭祀祖先怎么办?
这个也有规定,就是在寝室中灶堂旁设祖宗神位。
古时把人生前与死后是紧密联系起来的,活着时要吃饭,死了也要吃,这个吃就是靠后人祭祀供奉。
得不到供奉祭祀,就意味着要挨饿。
所以,国君去世后,能否进入宗庙,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件事。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国君薨后,会被安排进宗庙。
如有的靠弑君得来的君位,如鲁废公,就不给进宗庙。
前面说过,宗庙是供奉历朝历代先君牌位、举行祭祀的地方,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不准设庙。
这个规定延续了很长时间,但到大汉王朝起,皇帝开始修陵园立祠祭祀先代帝王。
到了大明王朝,明太祖始创在京都总立历代帝王庙,到明朝嘉靖皇帝,在北京阜成门内建立历代帝王庙,祭祀先王三十六帝。
这个我们扯得有点远了。我们接着讲鲁国公室这件事,即关于鲁僖公为先还是鲁闵公为先的争论这事。
听主事官员提出自己的问题,夏父弗忌把眼一瞪,道:“这有什么不妥的?
僖公之明德,远大于闵公,那自然可以将僖公位列闵公之上。”
主事辩驳道:“宗庙自有宗庙的规矩,宗庙的昭穆次序,是用来排列世系的先后,理顺后人的亲疏关系。
祭祀是一个讲究孝道的最高礼仪,与其在世时的功绩又有什么关系呢?
乐师和史官的职责是记载世次国君的先后,宗伯和太祝的职责是明确昭穆的次序,不能越礼。
如今,您以明德之别,混乱世次之序,把僖公排在闵公之前,这就是越礼。
请您好好想想,从商人最早的首领玄王到主癸,都不及汤的明德。
从周人最早的首领后稷到王季,都不及周文王和周武王的明德。
可是商人、周人在冬祭时,并没有因此把汤和文王、武王排列在他们最早的祖先前面,这就是守礼。
我们鲁国怎么可以违反这么重要的礼制呢?”
夏父忌伯说不过这位主事的直接下属,但他是领导,自然有领导的大杀招:
“到底你是宗伯还是我是宗伯?啊?你难道可以违抗领导的命令吗?”
得,就这一句,就把主事给闷杀了。
主事无奈,只好按夏父弗忌的要求,在冬祭时将鲁僖公放到了鲁闵公之前。
当弟子将这事讲给柳下惠听后,柳下惠叹了口气道:“僖公又有什么真正的明德呢?
宗庙主事所言,合乎礼仪,夏父弗忌所为,违犯礼仪。
唉,不祥啊。
夏父弗忌违礼已不吉祥,用违礼的话教训下官也不吉祥,随意变换神主位次也不吉祥,没有明德反升到前面也不吉祥。
前两条违犯了人道,后两条违犯了鬼道。看来,夏父弗忌定有灾祸啊?”
弟子李四问道:“老师,您说那个夏父弗忌定有灾祸,这个灾祸指的是会被刑杀,还是会得病早亡?”
柳下惠又好笑又好气,心道,自己的意思就是那个夏父弗忌如此胡作非为,还听不进人家的好言相劝,这样的人迟早会摊上事。
至于会摊上什么事,自己又不会关杜仙,怎么知道?
但既然弟子问了,柳下惠只好回答道:“这个不好说。假如这个人身体壮实,也许会侥幸而尽天年。但即使是寿终正寝,也一定会有灾祸伴随。”
真的吗?
是真的。
因为,据说夏父弗忌死后,下葬的时候他的棺椁忽然起火,烟气直上天空!
这事有点玄乎,但一个人做了坏事,哪怕活着时貌似没有得到报应,死后要么自己不得安宁,要么祸及子孙后代。
这是古代人们最朴素的为人处世原则!
其实,对夏父弗忌,柳下惠并不关心,他在意的是当时已经成为执政上卿的臧孙辰。
夏父弗忌如此胡来,被后人视为鲁国历史上难得贤相的臧孙辰,居然不勒令整改,这说明鲁国确实要走下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