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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 15 章

折竹碎玉 深碧色 6817 2024-11-18 10:02

  

  宴厅早已布置妥当,轩敞明净,富丽堂皇。

  萧窈来得略晚了些,受着一众注视,不疾不徐穿行其中,在那个为她预留的空位落了座。

  她到底担着公主的名头。

  哪怕没多少人将她放在眼里,王滢先前更是出言挤兑,但在这种礼节上,还是无人敢明着僭越。

  老夫人并未来此处,主位空置。

  萧窈居左,王滢居右,两人相对而坐。

  只要一抬眼,就能将彼此的神情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输了投壶后,王滢自觉面上无光,看她的目光愈发谈不上和善。

  萧窈已经大致猜了七八成,强忍着,才没为此翻她白眼,只低头看长案上的菜色。

  珍馐美馔流水似的端到面前,不同的菜色搭配着样式各异的器皿,摆盘精致,卖相极佳。

  萧窈曾听人提过,王公只一日在饮食上的花销便逾万钱,如今总算长了见识。

  旁的女郎们闲谈交际。

  她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细嚼慢咽,算着还有多久能告辞走人。

  满堂热闹之际,一缕琴声传来,婉约悠长。

  众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细细听这琴音。

  “应是协律郎的琴,”陆西菱与谢盈初同坐,两人显然关系极好,亲昵道,“盈初方才还同我提过,说是谢三郎今日为老夫人祝寿,特地携了他那张‘观山海’来呢。”

  立时有人捧场:“这琴贵重,寻常可是见都难得一见。”

  “到底是王氏,岂是寻常人家能相提并论的?”

  萧窈旁观,看着她们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将王四娘子哄得脸上又有了笑意,一时间竟不知该感慨她们太过熟练,还是王滢好糊弄。

  “这有什么?你们若想看,叫人借来一观就是。”

  王滢回首吩咐了句,身侧的侍女立时应下来,出门传话。

  这张琴声名在外,在场无人不知,但曾亲眼见过的并不多,闻言不由得期待雀跃,议论纷纷。

  萧窈也以为自己能沾一沾王四娘子的光,看看这闻名天下的古琴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哪知过了会儿,那侍女臊眉耷眼回来,什么都没带。

  王滢怔了怔,秀眉皱起:“琴呢?”

  侍女深知自家娘子的脾性,小心翼翼开口道:“谢郎说,若是旁的什么,送予女郎们把玩也无妨。只是这琴是恩师所赠,实非玩物,还望四娘子见谅……”

  她已经竭尽可能将话说得委婉,但改不了谢昭回绝的本质。

  王滢不是不知这琴珍贵,只是方才一时冲动,话都放出去了,不料谢昭竟真拂了她的脸面。

  凝脂般白皙的脸颊霎时红了。

  厅中鸦雀无声,安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到。

  “多谢四娘子一番好意,不过我等没这个眼福罢了。”陆西菱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话锋一转,忽而向萧窈道,“听闻公主曾特地向协律郎讨教琴艺,不知是否见过这琴呢?”

  萧窈口中的甜酒还没咽下去,一脸茫然地看了回去。

  既不明白这位陆六娘子为何突然祸水东引,把自己扯进这件事里?更不明白,她去大乐署听个琴而已,怎么宫外的人都能一清二楚?

  谢昭看起来不是那等转头说三道四的人。

  至于崔循,虽说萧窈看他不顺眼,却不觉得他有这个闲工夫。

  萧窈没羞怯没恼怒,咽了酒,反问道:“听闻?不如陆娘子先告知于我,这是从何处听闻的消息。”

  陆西菱接下来的话都想好了,却不料萧窈竟压根没接茬,反倒是她被萧窈这样直愣愣的问题噎得说不出话。

  皇城的高墙并非密不透风,萧窈的行踪也不是什么秘密。

  谢昭那日破天荒地弹了数曲,有心人稍一打听,就知晓个中缘由,随后便有流言蜚语传开。

  说是圣上欲与谢家结亲,素来清高的谢三郎肯为公主破例,想来也是对公主有意。

  只是这种流言只宜心照不宣。

  哪怕王滢必定知晓,陆西菱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出口。

  最后还是谢盈初打圆场,侧身向萧窈道:“这两日是有些传闻,西菱想是不经意听谁提起过,还望公主见谅。”

  她就坐在萧窈下首,声音轻轻柔柔,脸上带着笑意。

  对这样的人,萧窈是凶不起来的,语气也放得和缓了些:“虽不知陆娘子为何有此一问,但令兄那张琴,我不曾见过。”

  “兄长素来爱惜‘观山海’,便是我,也是轻易不得见的。”谢盈初试图结束这场争论,目光落在萧窈佩戴的发簪上,轻声细语道,“这支金嵌玉蝴蝶发簪做工精巧,式样灵动,于公主十分相称。”

  这转折生硬得萧窈险些没反应过来,干巴巴地笑了声。

  其他女郎们倒是心照不宣,再不提什么琴不琴的,聊起衣裳首饰来。

  “要说起来,还是阿滢这套头面最为难得。这样罕见的珠子,昔年东海国拢共也就那么几十颗,宣帝珍爱孝惠皇后,令精工良匠制了首饰予她……”

  说话这人,是王氏旁支的女郎,唤作王郦。

  “孝惠皇后感念王氏有功,将这套头面送予老夫人。”王郦如数家珍道,“也就阿滢得老夫人偏爱,少时一见喜欢上,略撒娇两句,便求得了。”

  她口中的“宣帝”,论及辈分是萧窈的祖父。

  但萧窈就没见过这位祖父几面。

  仅有的印象,便是少时每逢年节随着阿父来建邺朝拜,那个高高在上,却又仿佛被十二琉冠冕与厚重朝服压得喘不过气的老人。

  至于孝惠皇后,也就是阳羡长公主的生母,在萧窈出生之前就已经仙逝,更是见都没见过。

  萧窈的目光落在那支凤凰衔珠钗上,随着垂下的珠子摇摇晃晃。

  初见王滢时,她就被这珠钗吸引,多看了两眼。只是那时并没料到,此物还有这样的来头。

  “公主未曾见过这样的珍珠吗?怎么自先前在祖母房中开始,就一直盯着看个不停?”王滢抬手抚过鬓发,顿了顿,又笑道,“也是,武陵那样的地界,想是没什么好东西。”

  萧窈拢着琉璃盏的手微微收紧,只觉自己随着班漪学了这些日子,确实是长进了——

  若是在武陵那会儿,她已经把杯中的酒泼到对面这张精致的脸上了。

  宣帝那些个儿孙中,重光帝实在不算受重视的。

  衣食自是无忧,但要说旁的,决计比不上建邺这些士族骄奢的生活,她这话倒也没说错。

  萧窈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冷淡道:“见识短浅,四娘子见笑了。”

  见她如此,王滢心头窝着的那股怒火倒是消散不少,同她那位族姐笑道:“倒没那么容易,我当时也求了祖母两日,才得了的。”

  “我还记得你喜欢极了,去哪都要带着。那年往京口去时,走得匆忙,半路想起来这套首饰,还吵着要人回去取。”王郦含笑调侃道,“大兄实在拗不过,专程调了人回去……”

  话说到一半,眼风扫到萧窈的神色,愣了愣。

  哪怕方才被当面嘲讽时,萧窈的脸色都没这么难看。

  王滢斜睨着她:“公主可是身体不适?叫人找医师……”

  “我问你,”萧窈这回没让王滢说完,毫不留情打断了她,冷声道,“那时迁往京口的车队曾因王氏的缘故中途停驻,便是为此吗?”

  她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像是质问。

  王滢瞪大了眼,甚至没来得及想她问的究竟是什么,已经下意识回斥:“我王家的事情,何时轮得到旁人指手画脚?公主随班氏学了这么久,便是教你这般……”

  这回话又没说完。

  萧窈杯中的酒已经迎面泼在脸上。

  微甜的酒香霎时蔓延开。

  王滢自己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倒是身后的侍女惊叫了声,扑上前替她擦拭鬓发、脸颊上的酒液。

  周遭也炸开了锅。

  女郎们见过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但没见过这样动手的,何况对着的还是王氏最受宠爱的四娘子。

  谢盈见萧窈起身往王滢案前去,想劝上一句,却被陆西菱给拉住。

  王滢受如此羞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眼圈却是红了:“你竟敢如此……”

  “我原也想宾主尽欢,实在是,四娘子不给我这个机会。”萧窈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王滢,微微俯身,将那支衔珠簪从她发上取了下来。

  许是生了错觉,珍珠奇异的光泽在日光的照射下,竟好似血色。

  宴厅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仆役们半点没敢耽搁,着急忙慌地去回了主子们。

  最先来的是本就在隔壁宴饮的士族子弟们。

  听到这边喧闹的动静时,王陵就已经遣人来问,及至听了回话,更是大吃一惊。

  公主因一支发簪闹起来,泼了四娘子酒。

  这样的消息任谁听着都觉得离谱。

  王陵稍一犹豫,看向崔循:“为表公允,还是劳琢玉随我去看看吧。”

  崔循原本已经打算告辞离席,却不料还能有此事,王陵既开了口,他也只得应下。

  宴厅这边,王滢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她有生以来就没受过这样大的委屈,一见自家兄长,扑进他怀中哽咽:“二兄可要为我做主……”

  王陵向来拿这个小妹没辙,见她哭得这样惨,又是心疼又是无措,连忙低声安抚。

  崔循的目光从进门开始,就落在了萧窈身上。

  相较而言,她看起来正常极了,妆容精致,发丝都没乱,半点不似受委屈的样子。

  崔循着意看了她的眼。眼圈没红,也没任何懊恼、后悔的意思,大有“我就是做了就如何”的架势。

  像是不知自己此举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旁人的提醒、劝告,在她那里都成了耳旁风。

  宴厅中其他女郎大都受了惊,脸色煞白,断断续续讲了事情的经过,竟还真是仆役所说的那般。

  陆六娘子攥着帕子,细声道:“我们倒没什么,只是四娘子,实在是无妄之灾。”

  此事牵涉自家,王陵现下并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又看向崔循:“琢玉,你看……”

  崔循沉默片刻,缓缓道:“公主年少轻狂……”

  “着人送她回宫,想来圣上自有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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