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地物富民丰,从子樊楼的这一桌酒菜就能看出来,桌上上的菜肴不多,但是梁川一道也叫不出来名堂。
许印挺客气地为梁川夹菜倒酒,每道菜看梁川一脸新奇的神情,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
桌上的几道菜真的算得上是山珍:象鼻、鹿筋、驼峰、猩唇还有豹胎。随便一道菜放在后世吃一次都得进去呆个几年,相当有‘判头’的,动物园都没能看到几回,连想都不能想的那种。
可是看着雷允恭那个样子,注意力完全在还没出场所的所谓‘吕一’姑娘身上,这些菜他估计也是吃腻味了,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梁川盯着这些珍馐怔怔发呆,这些菜吃了不知是会延年益寿还是会损阴折寿!
剩下的几道梁川就不觉得稀奇了,好像是竹荪香榧,还有燕窝银耳之类的山货,这些现在是好东西,后世能够人工种植了,寻常人家都能吃到,也就不再稀奇了。
倒是海味一例也没有,汴京城处在中原腹地,要说河鲜还能偶尔尝尝,想吃海味,那必须拿出玉环吃岭南荔枝的架式,百里加急不停换水加冰,沿海的海鲜送到汴京百活其一都是奇迹了。
那是普通人吃得起的吗?只怕官家也不敢这么奢侈浪费。
几个伙计还在摆弄屏风,又进来了一队配乐师傅,他们个个很识趣,找到自己的位置安份地坐下来调试自己的乐器,眼睛都不敢乱瞟。
梁川的筷子在旧椰上风卷残云,不多时桌子上的菜色已经三三两两清可见底。
许印拍拍手,又换上了几道菜,梁川一看,又是新鲜菜色。
什么狸唇飞龙猴脑还有土蟆,梁川不怕他们笑,菜到嘴边就是吃!
梁川自认在山里呆的时日不少,可是从未吃过这等菜色,
过瘾过瘾!
人生得意须尽欢,真真不枉这番汴京一行啊!
伙计们摆弄了半天,终于将椅凳屏风全部摆放完毕。然后退了下去,包间又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梁川大口吃肉大口嚼菜的声音。
雷允恭贪财却不好色,太监上青楼也只能干看着,不过他早有耳闻子樊楼第一头牌吕一的大名,据说吕一的唱的曲子独树一帜,声如天籁绕梁三日意犹未止。
他也是子樊楼的老顾客了,来了多次,别说人了,连曲子都没听过。
良久,有个姑娘从包间外款款走来,盈盈地坐在屏风之后,声若玉珠砸在银盘之上悦耳:“诸位客官安好,小女吕一才艺不精,止会一首曲子,特献与诸位。”
这子樊楼毕竟不是青楼,有驻唱的姑娘也多是献艺卖唱,端不做卖身卖肉那种勾当。
下九流的勾栏生意他们还不屑去做,越是高逼格的场所越是爱惜自己的名声,金字招牌要竖起来难,要倒,一个晚上一件小事、几个肮脏人就够了。
雷允恭朗声道:“早闻吕姑娘才艺无双,今日终于一睹以慰思念,吕姑娘何不撤去这屏风让我等惊艳一番姑娘的绝世佳颜?”
吕一的声音温柔婉转,不带着一丝锋芒,雷允恭一招过去,好像打在棉花上一般,吕一轻轻地道:“贱婢容颜何足挂齿,恐污了大人的法眼,如蒙大人不弃,贱婢愿开始弹唱。”
强扭的瓜不甜,雷允恭钦慕的更多的是吕一的才华,至于她的美色,他便是眼馋也没有下手的工具啊。
“有请姑娘。”
梁川坐在一旁听着他们一唱一和的,这个雷允恭还好是个太监,不然只怕能让他玩出花样来,晚上看这副模样,行事作派像个十足的社会人士,不讲道理只讲权力大小和实力高低。
但是他的风度倒是让梁川颇为意外,有点刮目相看。
一般的太监往往很敏感自己已经去过势净过身的身份,绝不会往青楼这种招恨的地方钻,他倒好,比正常的男人还要好面子,专挑漂亮的姑娘点!
这个姑娘是什么来头,这子樊楼底气也是十足,老雷现在手握消防检查的大权,看谁不爽就上谁家去找茬,一捅一个准,除了那些背景雄厚的贵戚不敢动之后,能让他这么客气的,可是少见。
梁川看着这吕一的身形,弹奏的怎么像是琵琶或是胡琴之类的乐器。
嘴边刚举着一杯青梅酿含到嘴里,听着这吕一开口的唱的第一句,竟全然不顾形象,将所有的酒水还有嘴里嚼了一半的肉菜一骨脑全喷到了饭桌之上。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你是我守侯的温柔,就算泪水淹没天地,我不会放手”
多么熟悉的旋律啊,这不是现代歌曲神话吗,这歌现在传唱度竟然这么高了,连汴京城也流传得这么广?
梁川一时失态引来雷允恭还有许印的惊诧,这不就是一首曲子而已,至于惊成如此模样?
“三郎你没事吧?”
梁川生怕打断吕一的表演,用手挡了挡雷允恭还有许印,接过丝帕擦拭着自己的嘴。
侍女们将一桌子污秽不堪的酒菜全部撤了下去,又快速地换上了一桌。
许印丝毫不觉得肉疼,在他看来,这钱花得太值了,把两位爷伺候好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还用愁吗。
流行歌曲就是这样,当你听到自己会唱的曲子时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梁川等着上酒菜的空档,百无聊赖地坐在席间。
跟着这吕一的调子,竟然也跟着唱了起来。
胡琴是极为悲怆的乐器,女人演奏弹唱大多不喜欢用这种乐器,与许多的场合都格格不入,也就是吕一这首曲子独树一帜,又格外的悦耳动听,轰动了汴京,名声才如此显赫。
“几番苦痛的纠缠多少黑夜挣扎,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梁川一开始只是低声跟着哼唱着,唱得低沉就是旁边的雷允恭也没有听清楚,不过到后来唱到兴起,不由得大声跟着唱了出来,声音竟是越来越大,一时传到了屏风之后。
屏风之后的吕一一听到梁川唱的神话手中的胡琴声戛然而止,慌乱中从屏风后走到包间之中,怔怔地看着席间坐着的梁川,两眼无助而又期盼地看着梁川。
那一双柔情似水的明眸盯着梁川,嘴里喃喃地道:“恩公?”
梁川看着这位‘吕一’莫名地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吕一喜急而泣,看着梁川道:“恩公莫不是忘了小女,当年这一曲神话还是在风山街头,恩公教与我和爹爹的,恩公忘了?”
这一说梁川突然将思绪拉回了初到凤山的那天,那时候自己的腿还是瘸的,与艺娘一道进集市,自己闲着无事拉了一首曲子,当时借的琴可不就是这个姑娘的琴嘛!
真是女大十八变,这才几年的功夫,当初那位瘦弱不堪让人认不出男女的小姑娘如今出落得如此可人,一张冰雪聪明的脸蛋比沈玉贞还有一分风情,腰肢如弱柳扶风,竟然出现了迷人的曲线!
加上那醉人的歌喉还有自己无往不利的流行曲调,吕一在汴京城中能站稳脚根就一点也不稀奇了。
只是当初一个卖艺的小姑娘怎么现在会变成酒楼卖唱的。。
雷允恭和许印两个人则是震惊万分,不想这个其貌不扬,刚刚才出了大丑的‘小管事’竟然也认得京城头牌吕一姑娘!
这是什么造化?要么就是这小子是风月高手红尘惯客,惹得小娘子熟稔,要么就是扮猪吃老虎,看似简单普通,实则是不显山露水。
再想想丁谓如此器重这个毛头小子,两个看着梁川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玩味。
人家吕一至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看过他们两个人,即便他们是修殿监造使还是家财无数的大土豪,竟然不及一个小管事。。
梁川有些不好意思,还好这姑娘没说自己是凤山来的,否则一问自己的底子就一清二楚了。
“原来你叫吕一,当初连你的名字都没问。”梁川讪讪地说道。
吕一说道:“小女原先也不是这个名字,只是两口变一人,可不就是吕一了吗?”
梁川依稀还记得他爹那副猥琐样,现在看她独自一人,不禁问道:“你爹呢?”
说到至亲,吕一不禁流下了泪水,那娇滴滴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好好的一场酒变成了叙旧,偏偏现在碍着梁川的身份两个人又不好横插一杠说点什么,只能干看着他们的你侬我侬,活脱脱多余的样子。
雷允恭干看着,实在受不住,插嘴道:“原来吕姑娘与三郎是旧相识,这便是极好的,本官斗胆请吕姑娘座上相陪,与三郎共饮两杯如何?”
吕一看着梁川深情地道:“不瞒大人,贱婢刚刚所唱曲子还是梁川大哥所教,若无梁川大哥,小女早已冻饿街头死去多时!”
吕一虽然身落红尘,可是一身落落大方,兴许是江湖走得多了,虽是女流身上那股子英气更是脱俗。
雷允恭话中虽然略带玩味,她却不以为意,径直坐了下来,倚在梁川的身边。一双明眸盯着梁川,端起一杯酒,不敬高官不敬大贾,只敬了梁川。
梁川看她盛意拳拳,也举了一杯,只是平淡地多了一句:“这酒烈,少喝点。”
吕一淡淡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却无比温暖。
两人正饮间,包间突被一人撞了进来,这人虎背狼腰,一进门鹰隼一般的眼神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正与梁川对饮的吕一身上,气得是寒毛直立,须发立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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