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沈微慈回了山水居,才坐去罗汉塌上靠着。
禾夏端着热茶送去沈微慈面前:“夫人暖暖身。”
沈微慈接过了茶水,看着桌上的文竹盆景微微出神。
她顿了一下,看向禾夏问:“月灯醒了么?”
禾夏忙道:“月灯妹妹早醒了,早上喝了副药,这会儿正在小厨房给夫人做酥胡桃呢。”
沈微慈眼神一垂,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轻轻吐出一口气。
胡桃酥是曾经过节时母亲最爱给她做的,母亲每回做的不多,因为核桃并不便宜,裕阳更没有,需上县里去。
那时候到底也贪嘴的,只一见着胡桃酥便高兴一日。
她又对禾夏轻声道:“月灯昨日受了罚,你去叫她来我这儿,往后再做也一样的。”
禾夏得了话,忙转身去了。
桌上小炉子上咕噜噜煮着茶水,沈微慈最爱喝银花茶,屋子里都漫了股银花清甜的味道。
橄榄炭时不时轻轻啪嗒一声,四方大明净的窗外淅淅落着细雨,屋内无声,她撑着头轻轻推开窗,一股凉意袭来,窗外水榭下的碧绿湖水被雨点打出一圈圈涟漪,她怔怔看着出了神了许久。
原来人什么都不顾的时候,心底是这样的滋味。
那种淡淡畅快,让她的头脑昏沉又清晰,许久才能冷静。
燕儿从外头走进来:”夫人先去用早膳吧。”
沈微慈自吃不下,她半分胃口也没有。
很快月灯便进来了,沈微慈瞧她精神头倒是好,又叫她伸手给自己看,手掌处上了药消了肿,但依旧能清晰可见一条条的红痕。
她伸手抚上去,低声道:“委屈你了。”
月灯一听沈微慈这话眼眶就发红:“奴婢不委屈,奴婢只委屈没有护好夫人。”
沈微慈叹息一声,拍拍月灯的手背,叫她今日好好歇歇,先将手养好再说。
月灯有些不愿走,还是谭嬷嬷在旁道:“你的手也伺候不了,你要想早点来伺候夫人,就早早养好才是。”
月灯这才依依不舍的退了下去。
月灯走后,谭嬷嬷看向撑头坐在窗前的沈微慈身上,那宝蓝色宽袖往下坠,露出白净的皓腕和手腕上一只碧玉镯子。
上好的翡翠透绿,更衬的人隽秀秀气。
又听沈微慈唇畔中溢出一声咳来,忙去问丫头药好了没有。
燕儿端着药进来,有些犹豫道:“夫人肚子里没垫东西,怕直接喝药伤胃。”
沈微慈实在吃不下,端了药低声道:“一两回的也没什么。”
倒是干脆的喝了药。
谭嬷嬷看着沈微慈疲惫的神色,心底压了许久的话这才说了出来:“夫人真不理管家的事情了?”
“要是管家真落在郑姨娘手上,往后夫人该怎么自处?”
“二房三房的怎么想夫人?”
沈微慈对谭嬷嬷倒是有些信任。
知道她一直在山水居,还照看过小时候的宋璋,对宋璋对她,倒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她淡淡抿了唇低声道:“老太太不会的。”
谭嬷嬷一顿,看着沈微慈:“夫人许不知晓,郑姨娘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十来年,老太太对郑姨娘可不是寻常宠爱。”
沈微慈知道宋老太太对郑容锦不是寻常宠爱。
但她更明白宋老太太的心思。
郑容锦不过是她养在身边一个听话的棋子罢了,一向唯吾独尊的宋老太太,什么事情都要掌控在手里,管家是如此,宋璋也是如此。
不管谁嫁给宋璋,她都会让郑容锦留下做侧室,掌控世子夫人的一言一行,不让这未来的当家主母越过她头上去。
但也得亏宋老太太对宋璋看得太重,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做出对宋璋名声不利的事情,那话不过是威胁她妥协而已,宋老太太也不可能真做得出来让郑容锦一人管家。
其实现在沈微慈更担心的是她与宋璋之间的关系,管不管家的她真没那么上心,只要管家不落郑容锦手上就好。
但这些话沈微慈没与谭嬷嬷解释,只是低声道:“老太太心里有杆秤。”
“我心里也有数的,嬷嬷不必担心。”
谭嬷嬷便不问了,只是又去给沈微慈的手掌上药。
沈微慈的手到底太柔嫩,好在那板子也是留着力气的,这会儿已经不肿了,就红印可能要隔些日才消。
谭嬷嬷看向沈微慈问:“夫人疼不疼?”
沈微慈低头:“你上药就是,没那么疼。”
其实也的确没那么疼,十五下手心还算不上大罚,两三天就能好。
夜里沈微慈想着与宋璋好好说说话,只是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前门等着的丫头明明来说宋璋已经回来的了。
她便又叫丫头去前院看看,才知宋璋进了府就直接去了他前院书房了。
沈微慈这才想起宋璋在前院还有处外书房,只是他从来回来处理公务,叫她一时忘了。
她便神去了小书房里看书。
看至夜深,月灯端着药碗来里屋内,见着沈微慈的模样便红着眼眶道:“夫人与世子爷早上又为着什么吵了?”
“我刚才听禾夏说的。”
沈微慈听到这处,接过药碗对月灯低声道:“早上在內厅外伺候的丫头,你去叫禾夏去吩咐了,吵架的事不许说到外头去。”
月灯连忙点头:“夫人放心吧,禾夏也只担心夫人,只与我说了,叫我过来安慰夫人两句。”
沈微慈问月灯:“手好些了没有?”
月灯连忙道:“已经不疼了。”
沈微慈便点点头,又低头喝药,再将空碗放在了一边。
月灯看着沈微慈脸上郁郁寡欢的神情,低声道:“夫人心里有什么就与我说吧。”
“从前夫人不是总与我说心事么,说了或许就会好了。”
沈微慈听月灯提起过去,心里有了落寞,看着月灯:“我其实没什么心事,我只是觉得我现在有一些难受。”
“那股难受抓不住。”
“月灯,我想你明白我的。”
月灯笑:“我怎么不明白夫人?”
“夫人从前便是这样,夜里偷偷上山采果子,就怕被别人先采了去,结果回来被夫人母亲骂了,夫人就不说话,回头却抱着我哭呢。”
“可不是委屈么,夫人为了酿果蜜治咳,用了多少法子。”
沈微慈已经鲜少会想从前的事情。
那些事情每每想起只会叫她难过而已。
她只看向月灯,认真的打量她,从前瘦弱的与她一般大的丫头,如今已亭亭玉立。
月灯是鹅蛋脸,眉眼虽是寻常,但细看却耐看清秀,大杏眼儿又清澈,实是好看的。
沈微慈笑了下,看着月灯问:“我觉得你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好似有些耽误了你。”
“现今其实我还未安稳下来,也不能急着给你说亲,你怪我么?”
月灯忙摇头:“我才不说亲,跟着夫人的日子才好。”
沈微慈握紧月灯的手不语,沉默一会儿又叫她去睡去就是,不用陪她。
里屋内只剩了她一人,她独自坐了一会儿,想了许多。
只是她原以为宋璋又是很晚才会过来,亦或是他一夜都不过来了,可他在月灯出去后一会儿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