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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91章 一文搅得天地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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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陕北,延川。

  一眼望去,黄土高原在此起伏,沟壑纵横,山上几乎寸草不生,风一吹,尘土飞扬。

  方言和陆遥坐上运货的老解放卡车,从长安来到这里,把行李放在招待所,休息了半天,而后徒步往陆遥的家里去,边走边聊。

  “那时候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

  陆遥道:“一家人有上顿没下顿,别说玉米面了,就连高粱面馍,我小的时候,也从来没吃饱过,难不难吃,倒也无所谓,但就是被同班同学当笑话,拿来嘲笑我,我受不了!”

  这就是孙少平吃高粱面馍的出处。

  方言挑了挑眉,怪不得写得这么深刻。

  陆遥道:“从那以后,我就发下毒誓,将来一定要跳出农门,出人头地,离开延川!”

  “你做到了。”

  方言拎着从燕京带来的麦乳精和桃酥。

  “我做到了,但没有完全做到。”

  陆遥说的是留在延川的家人。

  妻子林答,在县里的宣传口当干事,不仅仅因为工作,也因为女儿陆远大前年出生,孩子太小,需要照顾,结果导致夫妻二人长期异地分居。

  “嫂子就没想过调动工作?”

  方言侧目而视。

  “想,怎么能不想!”

  陆遥说:“但调出去容易,哪个单位肯接收她呢?所以我要更努力地创作,只有我进步了,我才能带着老婆和孩子,一块走出延川。”

  “会的,我觉得这篇《人生》,会成为你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能帮你如愿也说不定。”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

  “那就借老弟的吉言。”

  陆遥哈哈大笑,领着他回家。

  这么一呆,就呆了一个中午。

  吃过午饭之后,方言放下见面礼,就先行回招待所,不打扰陆遥一家三口好好团圆。

  来到公用电话处,准备打电话给苏予,向主编汇报约稿的情况,顺便问一问《大秦之裂变》下部发表之后,舆论形势的动向如何。

  这年头,跨省电话需要打长途台,由话务员进行复杂的人工转接,才能够通上话。

  等上一会儿,方言终于跟苏予联系上了。

  但得到的消息,出乎他的预料。

  “伱在陕北多呆几天,暂时不要回京。”

  “苏主编,情况很糟糕嘛?”

  “不,只是还不明朗。”

  苏予宽慰说文艺界、史学界还好,依旧是老生常谈的那几个争议点,有李尧堂、万佳宝、章光年等人护着,并没有太大的风波。

  倒是理论、法学、经济等学术界,因为《大秦之裂变》的下部,吵得不可开交。

  场面,堪比当年的真li标准讨论。

  《大秦之裂变》这种打破常规、促进改革的冲击炮,被有识之士誉为“冲破禁锢的第一声春雷”、“划过长空的第一道闪电”。

  风波越演越烈,首当其冲却不是燕京,也不是沪市,而是在华南,尤其是闵建和粤东。

  鹏城,蛇口。

  主任办公室里,袁更翻着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大秦之裂变》的下部已经看了大半,每当看到精彩之处,总是会拍下桌子。

  “咚咚咚。”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来的是管委hui的副主任,熊炳权。

  “老熊,快来看看这个。”

  袁更迫不及待地把杂志递了上去。

  “《大秦之裂变》下部对吧?我也在看。”

  熊炳权从公文包里拿出《人民文学》。

  “真没想到,这个方言不仅谍战写得好,写改革的,也能写得让人热血沸腾。”

  袁更啧啧称赞道。

  熊炳权深有同感,他们两个当年都是隐蔽战线的工作者,《暗战》、《听风》,以及由此掀起的谍战文学潮流,歌颂和致敬地下工作者,本来就让他们感到亲切,但没想到的是——

  现在作为改革者,方言又一次站出来,歌颂改革精神,声援力挺改革,这个年轻人!

  简直写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眼下,别说整个蛇口,就是整个粤东,上上下下,哪个不看《大秦之裂变》,就是落后分子,不看《大秦之裂变》,还想搞改革?

  “这个下部,写得比上部还好。”

  袁更语气激动道:“特别是这段秦孝公和商鞅的对话,‘法贵时效‘,’减刑溃法‘、’法外无恩‘,还有这句,’力行变法,不避生死!富国强兵,雪我国耻’,我觉得改成’改革‘,也是说得通的!”

  “这不正合了你写给我的条子嘛。”

  熊炳权又从包里取出一个纸条。

  上面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顾客就是上帝,安全就是法律。”

  “你觉得这口号行不行,给提提意见。”

  袁更给他倒了一杯水。

  “提出响亮的口号,进一步激发大家对开发建设蛇口的热情,我没任何意见,但是……”

  熊炳权话锋一转。

  前两句可以提,而且也很有必要提,但是后面两句,“上帝”这个概念,只怕社会和群众暂时无法接受,于是乎,建议不要宣传。

  “好,后两句可以不作为口号写出来,但是要执行。”袁更笑道,“前两句,改天就做个巨大的标语牌,立在最显眼的地方。”

  “老袁,这是不是不大合适。”

  熊炳权提醒了一句道:“我们还是踏踏实实搞好经济发展,千万不要沾染政zhi。”

  “老袁,不是我想沾,是我们不得不沾。”

  袁更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这太惊世骇俗了,会闹出大动静的!”

  熊炳权脸色严肃。

  “《大秦之裂变》闹出的动静还小吗?”

  袁更一本正经说:“蛇口再怎么折腾经济,跟整个粤东相比,也是九牛一毛,只有在这上面取得突破,对全国的改革形势才是最好的帮助,如果说《大秦之裂变》是文学上改革的一杆大旗,我们蛇口要争当zheng治上的。”

  “可这太危险了,闹不好……”

  熊炳权紧皱眉头,忧心忡忡。

  “出了事我来扛,大不了就是车裂嘛。”

  “这个商鞅,我是当定了!”

  袁更语气坚定道。

  很快地,蛇口的12字口号,连带着袁更关于《大秦之裂变》的读后感,一级一级,递到了粤东领导的面前,众人是又惊又喜。

  特别是请方言这个大作家,来粤东开个《大秦之裂变》座谈会的建议,很是赞同。

  如今在粤东,方言的名头比他们都大。

  他已经不仅仅是改革文学,而是改革的标志性人物,甚至可能是一个时代的先锋符号。

  于是,连同这个建议,作为内参,出现在了老人的案头上,他一边翻,一边笑道: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讨论得都很激烈。”

  胡木桥直说,理论上讨论到底姓什么,司法上讨论该不该为改革立法,经济上讨论能不能有商品,甚至谈到包产到户、个体户……

  “那就说明这篇写得好啊。”

  老人放下手里的文件。

  “那粤东提出的这个座谈会?”

  胡木桥试探地一问。

  “还是算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老人回忆起葬礼上和方言短暂的接触,摇头道:“虽然他也是个坚刚不可夺其志的人,但终究是个娃娃,他已经为大局做了很多,不要再把他架在火上烤了,如果夭折了,可就对不起茅公咯,搁一搁吧,以后再找个机会。”

  “您说得对,方言还只是个娃娃。”

  胡木桥点头赞成,内心松了口气。

  “能喊出‘华夏复兴’,能写出这些作品,我很期待这个娃娃,将来长大了会怎么样。”

  老人把文件递回去,重新拿起毛笔。

  胡木桥定睛一瞧,就见纸上写着“坚刚不可夺其‘,就差’志‘字,显然方言描写秦孝公的这一句话,写到老人的心里去了。

  “对了,还有件事你要办。”

  老人写完字,“有不少人反映说《太阳和人》这部电影,还有电影的剧本,《苦恋》,犯了严重的原则性错误,你去调查一下。”

  胡木桥主抓意识形tai,这是他的份内工作,于是请示如果犯错,该怎么处理。

  老人沉吟片刻,“该批评就要批评,不过批评的时候要摆事实,讲道理,防止片面性。”

  胡木桥心领神会,不单单对《苦恋》的作者展开调查,就连刊登《苦恋》的杂志、出版社,甚至负责的编辑,都在所难免地要调查。

  刊登《苦恋》的杂志,是哪一个呢?

  《十月》苦恋事件,现实里就是这位点名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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