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407章 论战升级(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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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会议结束后的两个星期里,陆陆续续地有《文学评论》、《当代作家评论》、《作家》、《沪市文学》、《收获》等报刊,发表关于“寻根文学”的文艺理论、作品,甚至是会议记要。
相当于,在已经燃起熊熊烈火的大论战中,再添上一把火,一桶油。
很快地,就遭到许多反对阵营的作家、编辑和评论家的攻击,登报驳斥,几乎批评得一无是处。
双方之间,经常是大篇幅、大版面地报道,针尖对麦芒,引发广大读者的关注和讨论。
倒是开山祖师兼话事人的方言,除了在《收获》和《文汇报》上,各自发表了篇《寻根文学与文化觉醒》和《中美“寻根”与比较文学》以外,好像再也没有任何的行动。
但事实上,他和李小琳请出了李尧堂这尊堪称文坛“三清”级别的大佛。
在以寻根文学为专题的《收获》增刊上,特意写了一篇《如何看待“寻根文学”》的评论,一时间,寻根派声势大振,就像两军对垒时,防御的一方终于等来了援军一般,开始转守为攻。
韩少恭、贾平洼、郑义、铁甯、王安逸等人火力全开,论战的规模再次扩大。
华东作为西湖会议的举办地,更是寻根文学论战的主战场之一。
方言可没有一直沉溺在龚樰的温柔乡里,紧赶慢赶地给《新民晚报》的文艺板块写了篇稿子。
“咯嘣,咯嘣。”
拳头的关节处,隐隐地发出声响。
龚樰慵懒地从床上起来,手臂的肌肤上还有几处若隐若现、尚未褪去的红色印痕。
“这么说,你后天就要回去了?”
“如果你舍不得让我走,那我就在沪市多呆几天。”
“走!赶紧走!就没见你这么坏的人!”
龚樰瞥了下柜子上的戏服,双颊发红,满脸滚烫。
方言在沪市的这些天,自己是白天在棚里演十三姨,晚上在床上扮十三姨,就是馋自己的身子。
“和你开个玩笑,就算我想不回去,恐怕也不行了。”
方言转过头去,“社里已经催我赶紧回京了。”
龚樰蹙眉,语气里透着丝不安:“是不是还是为了寻根文学这事?”
“不光是这事,再过一阵子,就要召开第四届文代会了,我得回去准备准备。”
方言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龚樰顺势一歪,把头靠在他的怀里,小两口相互依偎着,说了会儿悄悄话。
就在此时,窗外下起了雨,雨点轻轻地拍打着玻璃,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咱们要不要再浪漫一下?”方言嘿然一笑。
“呸!”龚樰羞地啐了一口,“使坏就使坏,偏还用‘浪漫’这种文雅的词。”
方言摇头晃脑:“此言差矣,所谓浪漫,是我负责慢,你负责……”
龚樰一顿,已经被污得是方言形状的大脑立马清楚,白了眼道:“你就爱、就爱胡搅蛮缠!”
方言捏住她的下巴,“搅,我认了,缠,可不是我。”
雨势越来越强,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大雨像要把玻璃打碎一样。
响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在天空中闪着,当真是狂风扫落叶,雨打烂芭蕉。
…………
与沪市不同,燕京可是黄沙漫天,遮天蔽日,仿佛一座流沙城。
故宫午门、角楼、北海白塔在满天黄沙中若隐若现,仿佛蒙上了一层橙黄的“滤镜”。
从方言回到燕京,再到去人文社上班,天天如此,明明是白天,天色却一度昏暗得犹如夜晚。
“咳咳。”
方言摘下口罩,清清嗓子,同时拍了拍衣服上沾的沙尘。
一进编辑部,本以为会像寻常一样冷冷清清,不见人影,没想到座无虚席,忙碌异常。
“方老师,您可算是回来了!”
朱伟第一个注意到,高兴得大声喊了出来,立刻惊动了整个编辑部。
就见王扶、陈晓曼等人喜出望外,方言隐隐猜到可能跟寻根文学有关,结果果不其然。
朱伟如实地汇报情况,如今整个燕京文学界,乃至整个文坛,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先锋派、寻根派、保守派三方混战,每一派的手里拿着两把枪,黑洞洞的枪口都指向其余两派。
在一些自称官方、主流和正统的批评当中,“寻根文学”渐渐地成为了贬义词,被贴上了“落后”、“过时”、“复古”等标签,但凡是发表过“寻根文学”的和理论的期刊和报纸,也同样被视作是助纣为虐的帮凶,这几个星期里,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口诛笔伐。
不是电话,就是信件,总之,汹涌的舆论压力扑向了人文社。
“方主任,你倒是在沪市躲了个清净,可把我们累坏了。”
于德利凑了过来,酸溜溜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快。
朱伟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方老师虽然人在沪市,但是笔可没闲着,不是在报刊上写了好几篇文章,替我们分担火力吗?”
“就是,况且巴公点评‘寻根文学’和‘西湖会议’的那篇稿子,岩子也是出了很大的力。”
陈晓曼据理力争。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合着论战不只在编辑部之外,《人民文学》内部也是争议不断。
吕书友、于德利这些支持先锋文学、推崇西方文学流派的,自从文学寻根运动开始的时候,就颇有微词,只不过一直是隐而不发,就算是《人民文学》举办西湖会议,也是明里暗里地反对和质疑。
没想到文学界的论战一爆发,编辑部内的矛盾也跟着引爆。
“方主任,我觉得推动寻根文学,无可厚非。”
吕书友道:“可把寻根文学推到这么高的一个高度上,是不是有些欠妥当?”
“高度都是别人给的,我们只不过是在西湖开了个会而已,一开始就没想过抬高寻根文学。”
方言道:“而是把这一年文学寻根的思潮来个阶段性的总结,给当代文学提供一种新的思路。”
吕书友说:“可是这会不会适得其反?会不会把现在文学的创作方向搞乱?”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乱不乱呢?”方言说,“既然先锋文学能尝试各种西方文学流派的技法,那么也给寻根文学一个挖掘东方文化土壤的机会,又有何不可呢?”
吕书友道:“我就怕寻根文学的取材上,会倾向于僻远、原始、蛮荒的那种民族地域土壤。”
就在编辑部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凝重的时候,王朦及时出现,拍了拍手,打着圆场:
“好了好了,不管是寻根文学,还是先锋文学,又或者是外国文学,只要是对我们华夏文学有益的,就值得支持,这也是这一届文代会上要提出的宗旨……”
“吕主任,还是让时间和实践检验寻根文学到底是好是坏吧。”
方言也不再多言,伸出了手。
“那就拭目以待吧!”吕书友顾及场面,和他握了握手。
“啪啪。”
王朦再次拍了下手,然后把方言单独喊到办公室。
大门一关,两人相当默契地谈起了这次西湖会议的成果,尤其是寻根文学这个流派的正式诞生。
“总之,是对是错,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方言说:“待会儿我得去找仲锷问问,最新一期的《当代》什么时候出版。”
王朦脱口而出,“11月9号左右。”
“您问过了?”方言吃惊道。
“我刚才就是从秦主编那边过来。”
王朦道:“他还当着我的面夸你,说你宁肯‘得罪’小琳同志和《收获》,也要把《霸王别姬》这么好的稿子交给《当代》,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抿了口水说:“让我无论如何,等你回社里的时候,一定要代他好好谢谢你,而且还要以《当代》编辑部的名义,请你去东兴楼吃饭。”
“《霸王别姬》就换一顿饭?”方言开玩笑道。
“吃多少顿都成,只要你的肚子装得下。”
王朦说:“当然,秦主编还跟我透露了一个好消息。”
方言一问才知,原来是文学讲习所要提高档次,从“讲习所”直接升级成为“鲁迅文学院”。
“部里已经批复同意了,而且要把文学院纳入到高教体制里面。”
王朦道:“招生标准、考试办法、学制、教学计划和设施等方面都要向正规化发展,不光是面向作家,也面向编辑、文学组织工作者,和高校合作,联合开办几个培训班,毕业了也能发文凭。”
方言眼前一亮,“您的意思是……”
“一有机会,你就去报个编辑培训班。”
王朦说:“好歹也是我们华夏享誉中外的名作家,现在又创办了‘寻根文学’这么个文学流派,再顶着一个高中文凭,多不合适啊?说出去,也不好听呐。”
方言摸了下鼻子,尽管自己现在是燕大比较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比较文学学会顾问,将来还会是燕京大学、爱荷华大学等高校的客座教授,但是在“学历”这一栏,始终是“高中”。
“好了,这事,我和秦主编他们会替你留意的。”
王朦道:“你的精力还是放在寻根文学的这场大讨论上吧。”
方言深以为然,《霸王别姬》一旦发表,整个大论战的规模和尺度恐怕还要升级。
…………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11月9日,最新一期的《当代》面向全国发行。
叮铃叮铃,邮递员们骑着车,把一摞摞文学杂志送到订阅的每家每户里。
陈怀蔼戴上老花镜,按以往的老习惯,先看期刊上的目录。
如果碰到哪篇钟意的,或者是哪个追捧的作家,就挑刊登那个作者和作品的杂志看。
此时定睛一瞧,目光一下子就被《当代》目录里的“《霸王别姬》”所吸引。
再一看作者,赫然是方言,浑浊的眼珠里立刻迸发出一道贪婪的精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怀蔼看得已经忘记了时间,就听到屋外传来陈凯哥的声音:
“爸!爸?您在屋吗?”
“在呢。”
“嘿,在呐,我还以为您出去了呢。”
陈凯哥大步走了进来,“那刚刚妈喊您,您怎么没回啊?”
陈怀蔼低着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霸王别姬》,“是嘛?你妈有什么事吗?”
“这不到饭点了嘛,喊您吃饭呢!”
陈凯哥好奇道:“您这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陈怀蔼笑了笑,“小方老师的。”
陈凯哥一愣,“方老师?他的《大宋提刑官宋慈》可还没出最新的。”
“不是《大宋提刑官宋慈》,是一部了不得的新作,叫《霸王别姬》。”
陈怀蔼眉飞色舞起来:“讲的是梨园子弟和京剧戏曲的故事。”
“怪不得您看得那么入迷。”
陈凯哥不禁感叹,他父亲虽然干的是电影导演,但好的却是戏曲这一口,尤其是京剧。
以致于拍的大量电影,都与戏曲有关,比如,京剧电影《杨门女将》,就拿下了第1届百花奖最佳戏曲片,再比如《铁弓缘》,又一次获得了当年的百花奖最佳戏曲片奖。
除此之外,还有《野猪林》、《穆桂英大战洪州》、《诸葛亮吊孝》等等。
甚至上辈子,还会担任《霸王别姬》的艺术指导,也就难免流传出一种说法——
那就是《霸王别姬》其实是陈怀蔼代拍的,陈凯哥只是个挂名的。
毕竟,同样出自陈凯哥之手的《梅兰芳》,跟《霸王别姬》一比,简直不像一个人拍出来的。
“我还从来没见过以戏曲为题材的,能写得这么好的!”
陈怀蔼赞不绝口,“如果我有机会能把这个拍成电影,我这辈子算是值了。”
陈凯哥张了张嘴,不敢相信父亲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哪怕是《大宋提刑官宋慈》,也没这么高!
“《霸王别姬》没有回避历史,非但没有回避,而且很真切地交代了对历史的反思。”
陈怀蔼道:“关键,既没有不标榜什么主义,也没有强制灌输给别人什么东西,也并不想教育谁,小方老师把他想要表达的东西都嵌入到故事里,随风潜入夜,细雨润无声啊。”
说话间,把《当代》递了过去,“你也好好看看,仔细看看!”
“诶。”
陈凯哥早就被勾出来读瘾,两眼往下一瞧,就见正文之前的“编者按”这么写着:
“水有源,树有根,文学寻根,就是追寻和展示我们中华民族的悠久文化,评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华夏社会历史发展中的价值,那么,到底要寻什么根,传承什么,扬弃什么呢……”
“至少,包括京剧在内的传统戏曲,是一定要守住的一个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