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陈奇又发现一位。

　　看着也是十几岁的年纪，似乎不太合群，一个人在那里练拳，长相也不错，只是带了几分冷峻。

　　“吴教练，那位是？”

　　“哦，一个美国华侨，喜欢武术，去年他妈妈把他送来学习。这孩子普通话说的烂，平时不怎么跟大家交流，都是自己练，叫甄梓丹。”

　　“他多大？”

　　“16岁！”

　　陈奇看看甄梓丹，又看看李连结，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黄飞鸿大战纳兰元述的场面，可惜俩人都太小了，气质稚嫩，能演的角色受限。

　　张鑫炎那边终于聊完了，吴斌领着几人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一群队员就把李连结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问。

　　“那几人是谁啊？找你干什么？”

　　“香港的导演，找我拍电影呗！”

　　“哇，拍电影啊！”

　　“真好，我最喜欢看电影了，我也想拍。”

　　“别想了，队里不会同意的。”

　　李连结11岁加入武术队，出访几十个国家，给尼克松表演过武术，跟基辛格握过手，被高级领导人接见过，那是正经见过世面的，不是啥也不懂的小孩。

　　他挠着头嘿嘿乐，其实早就蠢蠢欲动，拍电影当然比在武术队好啊！

　　甄梓丹在远处孤零零的，颇为羡慕的望着这边，耳朵里听了几句，拍电影？我也想拍电影！

　　“好了好了，别议论了！”

　　“继续训练！”

　　男队队长王群、女队队长戈春燕出来维护秩序，督促师弟师妹们用功，其实内心也很向往。

　　王群后来演过《侠女十三妹》《金镖黄天霸》《无敌鸳鸯腿》《太极宗师》《少年张三丰》等等，身手了得，形象也不错，可惜48岁就病故了。

　　戈春燕演过《武林志》《大刀王五》《杨门女将》，后来跑到新加坡开武术学校去了。

　　总之，张鑫炎的到来给这帮年轻人的心里种了一把草，这年头职业基本固定，农民就是农民，工人就是工人，运动员就是运动员，跨行跨业被视为不正经的表现。

　　但有两条道路，可以改变自己的固化阶层，一条是文学，一条就是影视。

　　…………

　　“死脑筋！旧思想！”

　　“电影是多么好的弘扬传统武术的一种媒介啊，竟然视为洪水猛兽，不可理喻！”

　　一小时后，张鑫炎从体校出来，毫无遮掩的骂骂咧咧，气得不行。

　　他掰开了揉碎了跟体校领导讲，对方就是不答应，态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视，大概意思是：我们都是全国冠军，访美访日的，你拍电影算什么？

　　“您别生气，这种情况很正常。”

　　陈奇在旁边劝，道：“李连结一人能拿五块金牌，在哪里都是宝贝。他与武术队挂钩，武术队与市体委挂钩，少了他，就等于少了一大块成绩，谁也不敢担责。

　　您还是想办法见见廖公，让廖公出面找国家体委，国家体委发话了，武术队也就放行了。不然你就算去地方找演员，人家还是不答应。”

　　“嗯，是这個道理！”

　　张鑫炎点点头，笑道：“小陈，你年纪轻轻的人情世故还很通透嘛？”

　　“都是老厂长教的，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哪里懂？”

　　“哈，又谦虚了！”

　　张鑫炎与他相处几日，对其表现非常满意，《少林寺》有两个编剧，已经把大框搭好了，陈奇主要给感情戏提意见。

　　一提一个准儿！

　　比如少林寺是佛门净地，怎么能让男主角跟女主角成天厮混在一起啊？

　　陈奇表示，把女主设定成在山下放羊的不就行了！

　　哎，让张鑫炎苦恼半天的问题，一下就OK了。

　　他不想太过介入《少林寺》，编剧挂个名就行，因为《少林寺》周期太漫长了，从1979年开拍，1982年才上映。

　　张鑫炎花了半年时间选演员，选好后，又把演员集中在郑州统一培训，搞了大半年才开机，然后拍摄又拍了一年……有这时间，都够陈奇攒出两部戏了。

　　更何况，自己的外汇片也是武打，说不定还得跟《少林寺》抢演员呢！

　　……

　　陈奇跟着张鑫炎回北影厂。

　　刚到门口，传达室大爷就把他拦住了，道：“小子你总算回来了，人家邮递员同志来好几趟了。”

　　“您就是陈奇？有你一个包裹，还有一张取款通知单，伱要签下字。”

　　“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谢谢谢谢！”

　　“没关系，你这还是香港的汇款呢，以后也多多给国家创汇！”

　　邮递员一颗红心闪耀夺目，骑车子走了。

　　陈奇推开八卦的大爷，拿着邮件急匆匆的跑回招待所，关上门，先拆包裹，果然是厚厚的一沓资料，跟着又看取款通知单，瞄到了“长城”的字眼。

　　这就是《木棉袈裟》的稿费了！

　　他还有点小激动，不亚于《庐山恋》那次，香港电影虽然不太重视剧本，但一经选用，报酬肯定比大陆多。那边现在的市场价，通常1万-3万港币，如果请名家操刀，可能有5万。

　　自己是新人，左派又穷，差不多就是……

　　“1万港币！”

　　陈奇忍不住蹦了两下，猜对了。

　　他特享受这种从零开始，一点点赚钱的感觉，非常非常有成就感。

　　79年的平均汇率，大概100港币=31.35人民币，换算过来就是3千出头。

　　距离万元户又进了一步！

　　他瞬间坐不住了，蹬上车子一路电闪雷鸣的回到前门，先去街道找王大妈开证明，又回家取户口本，直奔银行。

　　这年头汇款，都是先寄给你一个单子，拿着单子去银行取。陈奇走到一个窗口，从包里摸出各种手续，道：“你好同志，我取钱！”

　　“您稍等！”

　　工作人员接过单据一瞧，吓了一跳，汇款方来自香港，这没什么，关键是金额，赫然写着“一万港币”！

　　香港同胞给内地亲友汇款，无非几百块而已，哪有一万港币的？她顿时警觉起来，问：“同志，您这个是什么钱呀？”

　　“稿费！”

　　“稿费？”

　　她愈发迷茫。

　　“我给香港公司写了个剧本，给我的稿费，汇款方不是写着长城么？”

　　“那您的工作是？”

　　“我是前门茶点合作社的，卖大碗茶那个，我有街道开的证明。”

　　香港稿费能给一万块嘛？资本主义也太腐败了！

　　工作人员还是不敢确定，把领导叫了过来，二人小声嘀咕几句，时不时瞄一眼陈奇，跟着又把他叫到一个小屋里，笑呵呵请他不要着急。

　　emmmm！

　　陈奇无语，又反敌特了嘛？

　　果然，后面又来了个家伙，一看就不好惹，问东问西的，最后也没说什么，继续让他等着。就当他不耐烦的时候，江淮延进来了。

　　“江主任，您怎么来了？”

　　“都找到北影厂了，我当然得为你作证，好家伙，我们都吓了一跳，心想你犯什么事了，原来是稿费闹的。”

　　此时，银行的相关人员也过来了，笑道：“小同志，感谢你的配合，希望你能理解。”

　　“没事没事，下次我再来就不能走这么一遭了吧？”

　　“不会不会，一切都搞清楚了。”

　　“那我有侨汇券么？”陈奇关心这个。

　　“呃……”

　　对方也很抱歉，道：“老实说，你这种情况非常特殊，款虽然从香港汇来，但人家是中资企业，我们研究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应该算侨汇，希望你不要见怪。”

　　刚说完，又有一个人建议：“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就能写剧本了，可以胆子再大一点嘛！往海外投稿，挣美元，挣英镑，到时候如果汇来款，绝对有侨汇券！”

　　另有人也帮腔：“是啊是啊，以往的侨汇都是养家、盖房子、结婚这些用途，真的很少见挣稿费的。你有这个本事，多多为国家创汇岂不快哉？”

　　“哎呀，诸位如此厚爱，我怕承受不起啊！”

　　“受得起受得起，年轻俊杰，长的还帅，舍你其谁？！！”

　　一向给别人发放情绪价值的陈奇，莫名其妙接收了一堆马屁，还得是搞金融的同志啊，思想就是解放，也更加印证了一个事实。

　　“外汇果然是爹！”

　　（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