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回去就写了份购车申请。

　　这年头买车要批条的，都是公对公，个人想买车得挂靠单位。1984年，国家出台政策允许个人购车，京郊的一个“养鸡状元”花了八千块钱，买了一辆二手的丰田小轿车，轰动一时。

　　陈奇不想买小轿车，公司用车还是朴素点，他想买两辆海狮面包。

　　这车质量好，不容易坏，空间大，虽然只有12个座，但能无限装人。香港黑帮片街头茬架，车门一开，哗啦下来二十多个面包人，就是这种车。

　　香港那边只要几万港币，大陆贵，基本一个座一万块钱，12个座要12万人民币。

　　其实按照个人意愿，他还是喜欢高级小轿车，敞篷，插一排话筒那种……

　　得到了丁桥的允许，陈奇又忙碌起来，他先找到了文化部下属的中国电影资料馆，正局级单位，顾名思义就是做理论研究、保存资料、拷贝的地方。

　　但它还有一项功能，可以放参考片。

　　跟特供片、内部片一个性质。

　　电影相关单位的职工可以拿着介绍信来观影，电影学院的学生也可以，但学生穷，经常自己画一张假票，田壮壮、何群那帮人就干过这事。

　　80年代初，资料馆搞了一次英国电影展，放了40部外国片，一刀未剪的那种，当时黄牛都炒到了几十块钱，仍然一票难求。

　　陈奇过来，就是谈“京港两地电影佳作展”的事情。

　　他列了一个片单，包括《人鬼情未了》《孤儿怨》《美丽人生》《开心鬼》《投奔怒海》，以及即将做完的《太极3》，一共12部电影。

　　同时邀请电影局的领导前来，连审查一道看了。

　　国内的审核怎么说呢，比如内地的片子不能有鬼，但参考片、内部片随便放，后世网上的那些港片、外国片也是妖魔鬼怪乱飞，没人管的。

　　不能说这是自欺欺人，因为涉及到意识形态正统，我们的性质就注定不能有这些玩意。

　　初步已经谈妥了，等把拷贝送过来，就可以举办这个“京港两地电影佳作展”。

　　这还不算完，陈奇会把《美丽人生》《孤儿怨》《太极3》等几部片送去各个制片厂、各大院校，请大家观看，他就是压着，就是不在内地上映。

　　反正他不急，他有香港的市场。

　　中影急。

　　…………

　　新华书店于1937年在延安创立，跟着我党一路从延安、西柏坡直到进入京城。

　　新中国成立后，新华书店的出版、印刷业务都分出去了，只剩下发行，即是现在的新华书店，它自己不能出版，只能引进图书、音像，然后出售。

　　这日，陈奇来到了总店大院。

　　见到了总经理，叫焦红军。

　　新华书店现在也归文化部管，在陈奇去柏林之前，丁桥就答应帮忙牵线搭桥。

　　焦红军见了他非常热情，很用力的握手：“陈奇同志，早就想见见你了，你可是我们书店子弟的骄傲啊，不知多少人以你为榜样！”

　　“不敢当不敢当！”

　　“你父母还好吧？”

　　“都好，劳您惦记。”

　　焦红军哪能记得陈建军和于秀丽呢？但陈奇这个身份就很有加成，寒暄了半天，焦红军笑道：“你是自己人，来我这儿不用客气。听丁老说，你是想发行音乐磁带？”

　　“正是！”

　　陈奇取出三盒磁带，对方接过来一瞧。

　　两盒是《春晚金曲（一）（二）》，一盒是李玲玉专辑，封皮照片很漂亮，李玲玉穿着民族服饰，笑容甜美，露出白白的牙齿。

　　上边还写着：“一曲民谣，一抹春风”“东方新秀李玲玉”等具有时代感的羞耻文案。

　　再看曲目，《童年》《踏浪》《年轻人的心声》……

　　当即拿来录音机，播放一听：“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山上的山花儿开呀，我才到山上来，原来嘛你也是上山，看那山花儿开！”

　　焦红军连连点头，歌词清新健康，曲调明快上口，水准都不错。他还以为李玲玉会唱什么缠绵悱恻的情歌，虽然春晚解禁了《美人吟》，但小心点还是好的，没想到完全没有。

　　“这是你们原创的？”

　　“不，我从香港买的，让李玲玉翻唱，别看是翻唱，我们成本也不小。”

　　陈奇睁眼说胡话。

　　这些都是台湾民谣，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正是台湾民谣红火的时候，拿来就用，挑都不用挑。等过两年环境进一步宽松，民谣就可以变成甜歌了。

　　台湾唱甜歌的女歌手很多，随便举一个，韩宝仪《粉红色的回忆》：“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这种歌都很适合李玲玉，还不用给版权费。

　　焦红军意动，已经很想做这摊生意，因为磁带太赚钱了，像广东大名鼎鼎的太平洋影音公司，今年的纯利就干到了1200万。

　　后来广东电视台盖大楼没有钱，让太平洋掏了3000万——音像方面归广电系统。

　　“现在磁带市价都差不多，有六块五的，七块五的，还有十块的……群众们乐意掏钱，太缺少娱乐活动了。市价透明，我想我们也很好商谈，你们进价一盒五块钱怎么样？”

　　“太贵了，四块差不多！”

　　“我们成本真的不低，四块基本没得赚！”

　　“可我们发行也有成本啊，再说能卖多少你能保证的了么？”

　　“如果卖不出去，你们可以退回来！”

　　俩人讨价还价。

　　这年头磁带很贵的，真正便宜下来要等到90年代后期了，陈奇记忆很深，他那会经常买磁带，盗版的五块钱两盒。

　　80年代也有盗版，但不成气候。

　　盗版盛行，得益于个体音像店和个体摊贩的崛起，这些人提供了广大的销售渠道。现在渠道都是国营单位，盗版只能小范围的私下交易。

　　“干脆这样，我们也别吵了！”

　　争执了一番，陈奇索性道：“我让李玲玉、张明敏、刘德桦跟你们做宣传，刘德桦和张明敏可以跑几个地方。李玲玉可以全程跟，全国的省会城市、大城市，她都可以去当地的新华书店宣传，食宿交通费你们出，怎么样？”

　　“现场宣传？”

　　焦红军一愣，在脑中反复衡量利弊，问：“如果卖不掉，你真的给退？”

　　“当然！”

　　“行，五块钱就五块钱！”

　　“合作愉快！”

　　陈奇也用力的跟他握手，心情很雀跃，卖磁带才是真正的抢钱呢。

　　一盒的利润，他能赚两块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