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该死
义军断绝蓟县粮道的第五天,天还没大亮,周家米店门口已经排着长队。
赵川简单乔装,也跟着排在队伍中。
在他前面,是一个穿着粗布衣,用一块黑布把婴儿兜在身上的妇人。
“不哭,不哭,娘做完了针线活,就给你买米煮粥吃啊!”
妇人摸了摸婴儿脸蛋,就抿紧嘴唇接着微光用细针穿线,她的手很灵巧,虽然视线受阻,可穿针引线的动作却无比迅捷,不一会她就缝好了三件破开的裤兜。
妇人微微吐了口气,转头打量了赵川两眼,就弓着身子恳求道:“这位小哥,你能不能帮我留着位置,我去把衣裳拿给主家换钱。”
赵川看妇人面色,应当才二十出头,可两鬓已有些许白发,显然是操劳过度所至,不由得问道:“大姐,你一个人又带着孩子又要做工,你丈夫呢?”
“他,死了,去年被征调到渔阳守城,年底就传来消息说他病死了。”妇人语气平静,似乎是在说一间寻常事。
大秦天下,每年因徭役而死的民夫何止千万,孤儿寡母艰难求生的何止她一家。
赵川暗暗叹了口气,朝妇人作揖道:“大姐你且去,这位置我替你留着。”
“多谢了。”妇人朝他拱了拱手,就一手托着婴儿,步履蹒跚的从队列中离开了。
在妇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后,前方就突然传来欢呼声。
“周掌柜来了,米店要开门了!”
赵川顺着前排众人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不紧不慢的走上台阶,他眯着眼在队伍前后扫了眼,就把一块木牌放在放在入口,转身推开了大门。
木牌上用小篆刻着一个“十”字,队列中众人看着那个五字,脸上激动的神情不由得一僵。
“一直都是七文钱一斗,怎么一下子涨到十文钱了?”
周掌柜淡淡瞥了众人一眼,就冷冷道:“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反贼,我们的运粮车要绕远路才能过来,这路上的损耗还有人员支出,这些都得花钱,米价要是不涨,我周家要喝西北风啊!”
话到这里,众人尽皆沉默,可眼神中却充满了不甘。
米价从六文钱涨到十文钱,听起来是不多。
可普通家庭一日的收入也就三四文钱,刚好够一家半斗米吃,现在突然涨到十文,那家里就有人要挨饿了。
见众人沉默,周掌柜脸色仍是轻松,指着众人道:“哼,你们别以为是我一家涨价,隔壁得蔡家刘家都是这个价,而且我还告诉你们,这米价往后还要涨,你们现在不买有的后悔!”
“这!”众人的脸色越发苦闷,突然有人从队伍中冲出,径直走进米店大门。
“十文就十文,比挨饿强。”
看着那人进屋,排在最前面几人面色犹豫了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队伍很快流动起来,赵川也跟着来到米店门口,他见那妇人还没回来,就往左走了一步,看着身后几人道:“你们先进去,我等个人。”
那几人看了他一眼,就脚步匆匆走了进去。
在连续目送三批人进去,赵川就见那妇人匆匆赶了回来。
“谢谢小哥了。”她右手捏着一个枣子,用袖子擦了擦递给赵川。
“不妨事,大姐你客气了。”
赵川笑笑,接过妇人手上的枣子,正要跟着妇人走进米店,却见不远处刘武朝他做了个手势。
“大姐,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再过来。”赵川朝妇人招呼一声,就离开了排着的长队,跟着刘武走到了一棵槐树下面。
刘武朝远处张望了一眼,就压低声音道:“赵大哥,我已经查清楚了,这周家还有薛家的粮仓,光是存粮就有两千石以上。”
“他们心真黑啊,明明不缺粮,每天却只卖出一百石,故意在这抬高粮价,他们真该死啊!”
刘武的声音充满了愤懑,蓟县人口差不多一万有余,每天要购买得粮食在一百五十石左右,周家和薛家为了涨价故意只供应一百石,那就逼得很多家庭只能挨饿。
见刘武双目赤红,恨不得立刻抽刀杀进周家米店,赵川连忙按住他肩膀道:“现在不行,你杀了周家掌柜也没用,欺压百姓的又不止他一个,必须把这些贵族连根铲除,老百姓才有活路。”
刘武点头,只是眼神中仍是充满着不甘。
这狗屁世道,为什么就不能让老百姓好好活了。
……
赵川离开后,那妇人就急急走进店里,把手里攥着的三文钱放到桌上,看着小二道:“麻烦给我打半斗米。”
小二没有去拿桌上的铜钱,而是皱眉道:“你没看到门口掌柜挂的牌吗,现在米价涨了,半斗米要五文钱。”
“五文,怎么会那么多?”妇人的脸色变白了,她紧抿着嘴唇,盯着小二身后的米袋一言不发。
米店的米半斗开卖,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铜钱,可要是买不到米,自己宝儿就要挨饿了。
“你到底买不买?”小二的脸色已有些不悦,妇人在此多耽搁一会,他就要多做一会工,把米卖完以后,他还要去仓库搬货。
妇人压低身子,眼神乞求道:“可我只有三文钱,你能不能通融通融,先卖我半斗米,余下的两文钱过两天给你?”
店小二看她可怜,就压低声音朝身后道:“掌柜的,你看这孤儿寡母的,要不通融一下?”
“去去去!”周掌柜一脸嫌弃的甩了甩手,语气严厉道:“老子这是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开善堂,没钱就给我滚!”
店小二无奈,把桌上三枚铜钱捡起,重新塞回到妇人手里。
“你去别家米店看看,说不定能卖你。”店小二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
无论是周家还是薛家米店,都是视财如命,根本不会允许赊账。
“哎!”妇人疲惫的叹了口气,自从丈夫被征调而死,她每日不停地做工,才勉强维持住生计。
现在米价突涨,她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