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浩浩荡荡
“严世藩,看来老夫这些年的放纵,终究是养大了你的胃口!”
听严世藩说罢,严嵩微眯的双眼陡然睁开,厉喝道:“你以为是那桃李满天下的李默老匹夫是易与之辈,还是当场从一品礼部尚书是泥捏的?”
“还设局把他们二人一举装进去,彻底铲除此二人之威胁?”
“我就问你,凭什么?”
没等严世藩开口,严嵩当即冷笑道:“就凭你严世藩,还是凭你用的那些人?”
“父亲!”
原本跪伏在地的严世藩猛然抬头,咬牙道:“儿子只想替您挡些风雨罢了!”
“遮挡风雨?”
严嵩呵呵冷笑,一把将茶几上的茶盏推倒,茶水溅了一地。
半响,他才踉跄着倒退了两步,止住正要上前搀扶的严世藩,“天底下没有人能替我遮风挡雨,你用的那些人,包括你严世藩,全都是在给老夫招风惹雨!”
见严师藩一脸愤懑,严嵩神色愈加落寞,眼底藏不住的失望。
缓步走到严世藩身边,颤抖着将他扶起,端详着严世藩的面孔,忍不住替他掸去衣服上的尘灰,“世藩吾儿,你要知道,你爹我能当上首辅,坐稳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靠的从不是流于表面的东西。”
“爹知道你的青词做得极好,甚至做得比爹好,只是这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战乱灾荒,官场争斗......这哪一件事是能靠写青词就能平息下去的?”
“好比此次黄河水患,你只想着借机扳倒徐、李二人,可曾想过如何收场?”
严嵩浑身暮气沉沉,拖着老迈的躯体缓缓踱步,“黄河水患一旦失控,半个大明朝陷入动荡,无数人流离失所,你可有想过圣上会作何想?”
“你只想着这是扳倒徐、李二人的天赐良机,殊不知自己已是大祸临头了!”
严嵩的话说得很重,如同黄钟大吕,听得严世藩身形一震,只是哆嗦着泛紫的嘴唇强撑道:“反正圣上离不开您,离不开咱们严家......”
“你又错了。”
严嵩慨然道:“不是圣上离不开你爹,而是大明朝离不开你爹,没有你爹,大明朝的亏空永远也补不上!”
“那黄河水患一事?”严世藩搀扶着老父亲坐回椅子上,既然不能借机设局把徐、李二人装进去,就意味着这个烫手山芋还在他手上。
“你还不明白么?”
严嵩挪了挪身子,压下咳喘,“圣上已有黄河水患爆发的心理准备,只是朝廷,更具体地说是工部,绝不能毫无作为。”
“那么大的烂摊子,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严世藩皱着眉头说道:“工部是什么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除非户部愿意拨二三百万两银子,如此一来倒是有一丝可能。”
问题的关键在于,户部就没银子,非止户部,整个大明朝的国库,耗子进去了都能摇头。
卯吃卯粮那么多年,哪儿还有什么存余?
除非提前把秋税收上下,如此倒也可解一时之急。
无非就是再苦一苦百姓。
“提前收税你就不用想了,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把今年的税收完了。”
严嵩却没有那么乐观,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父亲您说怎么办?”严世藩索性直接撂挑子,就连顶上乌纱帽都随意丢在了一边。
严嵩没功夫搭理他的任性,“钱财还只是一方面,关键还是在人,若是咱们费尽心思筹集了银子,有那等小人从中作梗,再如何治涝也是枉然。”
“您是说,与徐、李二人合作?”严世藩听出了弦外之音,满朝文武,有能力给严党下绊子的,估计也唯有这两股势力了。
“不是徐、李,而是徐。”
严嵩双手撑着桌子,食指揉着眉心,强调道:“我们与李默老匹夫早已势同水火,绝无讲和可能。”
当然,最重要的是,一旦与李默一党合作,以他对嘉靖帝的了解,怕是种种猜疑猜忌就会形同水火,将严党彻底淹没。
“徐阶会答应么?”严世藩有些狐疑地说道。
“少湖会答应的。”严嵩想也不想地说道:“老夫这双眼睛,看过太多的沧桑变幻,唯独有一点,那就是从未看错过人。”
“此人鹰视狼顾,脑生反骨不假,却也绝非短视之人。”
说完,又盯着严世藩看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若没有你爹,你是斗不过他的!”
正当严嵩准备以严府名义给徐阶发帖设宴之时,管事当即手执一封书信,快步走了进来。
“说!”严嵩闭目养神,惜字如金道。
“徐尚书府上派人送了书信,说是让成送给老爷。”管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当即把书信双手奉上。
严嵩闻言,双眼微睁,脸上添了不少笑意,对于信封上的‘严首辅亲启’几个大字却是看也不看,直接递到严世藩的手上,“看吧,少湖此人,当不可以寻常眼光看待。”
......
周府。
范进与周司业的谈话,从初生东曦到月落乌啼。
“老师,我不明白你还在犹豫什么,迟疑什么?”
到了最后,范进直接把一本经义甩在茶几上,‘大明官场激荡百余年,时代的洪流可谓是浩浩荡荡,从我们步入官场的那一刻开始,无论是积极拥抱还是心存抗拒抵触,都已然身处洪流之中,被裹挟着前行。”
“期间,有许多人凭借着自身的努力、才智、或者说是幸运,站在了潮头之上。”
“这潮头之上是风光无限,诱惑无限,也是风险无限,就看我们如何把握了。”
“唉......老师果然是老了,”周司业看着自己这位得意门生,脸上藏不住的欣慰之色,“既如此,那老师便再争上一争吧。”
“若一切顺利,皆大欢喜,若是不成.....”
周司业顿了顿,脸上的迟疑一扫而空,洒脱道:“无非就是回才汶上县教书罢了,只当当年夏首辅没点我的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