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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跟你说的。”尤乾陵道,“这个案子里见过的,只有那支莺雀珠花吧。”
闫欣犹豫了一会。
“告诉你也可以,但在这个案子真相出来之前,你要当不知道。”
尤乾陵可不兴这套。
“为何。”
闫欣道:“因为这宅子里的所有人都有嫌疑,我不想在真相大白之前,让凶手有多提防,做出一些比今晚上更加凶恶的事。”
尤乾陵有些意外。
“本王还以为你只为了找出幕后黑手呢。”
闫欣没想到尤乾陵会如此理解她想查明真相的缘由——虽说这确实是她的目的,但她不喜欢这种毫无人性的虐杀手段。
人是生灵,任何一条性命都应当拥有它作为生灵的尊严。虐杀已经超出了做人的底线。
“我好歹是个人,做人不能如此泯灭人性。”她低声说。
尤乾陵沉默了片刻。
“说吧。”
闫欣没反应过来,隔了一会才说。
“啊?哦,瞿寅说的。”
尤乾陵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不过他对女店主竟然能如此理性地怀疑宅子里的每个人很意外。
他好奇她跟着瞿寅厮混的时间比跟别人的时间都长,瞿寅都能把这种事告诉她,说明连瞿寅都对她没防备。
人在自己没被防备人面前是最容易失去警惕。
但是她却一直在提防着瞿寅。
“你似乎没有降低对瞿寅的怀疑。他身上到底是哪里让你这么警惕他了。”
闫欣道:“您也不是一直在提防我吗?”
尤乾陵皱眉。
“那不一样。”
闫欣道:“直觉吧。瞿寅在这个宅子里太自然了,他是唯一一个特别真性情的人。可瞿家这样的地方,又不像是个应该真性情的地方。”
瞿老员外管得严,瞿青优秀但是叛离了家,瞿艾嫁出去之后,又时常想从家里捞点好处。
他自己也跟她说,觉得他爹太算计了。
这种到处都是算计的家中,他显得太过格格不入。
瞿青是第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所以他离开了。那么瞿寅呢?
“瞿寅这个主动去找仙人跳卖了家里三个铺子的举动,就不是一个真性情之人能做得出来的事。”
即便是没说清楚,只说到这尤乾陵也懂了。
他指使闫欣将放在另一边的纸笔带过来,挥手写了信后招呼了外面的守卫进来,递过去的时候忽然一顿。
“你还有什么人想问?”
闫欣:“啊?”
尤乾陵:“除了越记的事,你还有别的想知道的吗?”
闫欣想了想,旋即脑海里又再一次想到了邹氏那双手,她坐直了身,正色道。
“有。”
“我想问邹大人,邹氏到底是他和哪个外室生的女儿。”
尤乾陵又打开信,辛添了几笔,写好之后封好,交给锦衣卫。
“给张朝,传我的话,明早我就要看到回信。”
那人垂头,应了一声转身飞了出去。
—————
闫欣这番话,倒也不难猜出她在想什么。
这也不是随即胡思乱想出来的东西,尤乾陵思索片刻,说:“又是瞿寅告诉你的?”
闫欣摇头。
“瞿艾说的。”
尤乾陵笑道:“他们姐弟俩看着性情不同,做事上到底有些相像。”
闫欣道:“不止他们,瞿青也像。只能说血缘有时候真挺神奇的。”分明是三个全然不同的性子,有时候却会下意识对某些事情做出差不多的反应和举动。
尤乾陵意外道:“瞿艾和瞿寅都听你提起过,瞿青又做什么了。”
闫欣下意识回忆了起来,忽然她想起了早先她和尤乾陵说的事自己和瞿青只是主顾关系,这要是说细了,她岂不是穿帮了!
“也没,没什么。不过就是让我送偃偶,却不告诉我实情。看把我害成这样。”
尤乾陵斜睨着她,说:“那你倒是大度,还给他查真相,换本王非但不给找真相,本王还要搅得他家翻天才好。”
闫欣可没他这么小肚鸡肠。
这么凶做什么,她和瞿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真要计较起来,她还利用了瞿青呢。
人和人之间本身就不仅仅有恩怨。
忽然崔云贵验尸时候说的一句话又进了脑子里——这得是多大的仇怨啊。
她撇眼看向尤乾陵。
这个时候的尤乾陵姿态还算平静,面上的神情凉薄,仿佛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但闫欣见过他眼中肃杀的眼刀。知道这个人狠起来,会将人千刀万剐。
凶手能对管家能下这么重的手,那凶狠的手段,必定也有这股子狠劲。
尤乾陵给她盯久了,虽然他习惯了受人瞩目,但被人这么直白地探索多少会不舒服。
“看什么。本王这副皮囊让你这么情不自禁。”
闫欣见他开口了,索性也不收视线了,大大方方地看着说:“我是好奇,您不是有心症吗?什么情况之下,您会控制不住自己杀人的念头。”
尤乾陵面色微变,扫了一眼闫欣,知道她这话问得没有恶意,才压住自己暴躁起来的思绪。
“……你平时也是这样毫无芥蒂地揭人伤疤吗?”
闫欣愣了下。
“啊?让你不舒服了吗?那我道歉。我只是想到了刚才管家尸体上的伤口,你们的仵作大哥说下手之人必定有天大的仇怨。我就在想什么样的心情才会下这么重的手。”
尤乾陵在锦衣卫的年数不多也不算少,见过的狠人各种各样。
“有些案子,外人看着可能是极为细小之事,但对凶手来说,那是触到了自己最痛的地方。自己这么痛,那得要受害之人也尝尝这个滋味,他心里才能痛快些。”
“这算正常人吗?”闫欣问,“听着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正常的不会杀人,”尤乾陵道,“不正常的又有各种各样。尤其是我这种病态之人,狠戾程度能让人无法想象。”
闫欣左右看尤乾陵,都没觉得他像是那种人,他只能算是个漠视人命,对人命很淡薄的人。而方才举的例子,分明恰好相反。
但尤乾陵说的也有道理。
生病会将人对事物的敏感度无限放大,尤其是自己在情感上十分匮乏之时。
她很自然地想到了邹氏。
白日里见到那个邹氏,不正好是这种对情感极度匮乏而十分渴望的模样嘛?
她低下头,对着邹氏的生平细细品味起来。
尤乾陵看她那忽然聚精会神的模样,问:“又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邹氏的病。”
尤乾陵托腮看她,说:“不是和我相差不多的病症么?”
“不,比您重多了。”闫欣道,“我在想,她是不是也会控制不住自己发病。”
尤乾陵道:“这又和案子有关了?莫不是你在想她发病了便控制不住自己杀人?”
闫欣沉默了半晌,苦恼说:“您也觉得不可能是吧。”
尤乾陵道:“病得再厉害,她依然还是她,一个女子力气再大,要连杀老员外和管家两人都不太可能。”
确实就是这个道理。
病再让人失控,人依旧是那个人。即便是人本能会逃避,会假装暗示自己没做过。可本能是无法控制之事。
“比起瞿寅,你好像更怀疑邹氏。有什么缘由吗?”尤乾陵斜睨着她的脸,状似随意问道。
闫欣道:“不好说,就是邹氏给我的感觉更加压抑。人压抑越多,暴发起来也越是可怕。”
说完,她问道:“您更怀疑瞿寅?”
尤乾陵道:“瞿青之死,我确实更怀疑瞿寅。不过老员外管家两人的死邹氏疑点更大。当然只是怀疑,倘若真是她,那下手就不能是只她一个。”
闫欣想到这几天,锦衣卫一直盯着这个宅子,坐直身问道:“您这几天有看到可疑之处么?”
“若是瞿寅的话。”尤乾陵道,“有,锦衣卫一开始就是冲着瞿青的案子来的,当时盯的重点就是瞿寅。”
闫欣不解:“为何?”
尤乾陵笑了笑。
“现在才问。”
闫欣是觉得瞿寅跟自己亲近地让她摸不着头脑,可偏偏瞿寅给她的理由每次都特别充分,让她找不出错来。
她翻出贴子来看瞿寅部分。
邹氏的存在太显眼了,导致她每回翻贴子,视线总会被黏在邹氏那几页纸上。
尤乾陵侧头靠过去,指着贴子里某一部分,道:“这里,张朝查出来瞿青进京城那段时间他去过的地方,你看看里面有没有眼熟的地方。”
闫欣顺着他修长手指点着的地方。
一看便看到了她的店。
原来瞿寅知道瞿青去过她那。
“这不是第一次了。”尤乾陵低声说,“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存在。瞿青之前去盛京见老员外之后,瞿寅便主动缠上了瞿青。这个你不也知道吗?”
闫欣点头。
“瞿青的行踪,瞿寅可是清楚得很。包括瞿青去你店里的事,他也知道。”
闫欣一顿,随后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灵台。
“您的意思是……”
尤乾陵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没有锦衣查不到的蛛丝马迹。他之前在盛京中仙人跳的三个铺子,你猜现在在谁的手里?”
闫欣对瞿寅也不是没有怀疑,但她想过一万个可能性,包括瞿寅可能对邹氏有情都想进去了,万万没想到瞿寅做的一切都别有目的。
“您一开始到这边盯的就是他……也就是说,他是祭天台的人。”
尤乾陵道:“他一直贴着你,就够可疑了。他还不敢单独一人面对锦衣卫,这就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闫欣深深地吸了口气。
“原来如此。”
尤乾陵接着说:“轮到你来说邹氏了。”
闫欣没反应过来,问:“什么?”她能说的都说了吧。
尤乾陵定睛地盯着她,说:“你怀疑邹氏真正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