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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最先赶到姬路城的居然是你,这倒是有些出乎本官的预料。”
周鹤羽脸上笑意从容,一张俊美儒雅的脸上并没有因为云从的死亡而显露出丝毫的气急败坏。
被李钧一拳逼退的黑衣仆从束手站在他身边,眼神阴冷的盯着李钧。
“在本官的计划中,原本打算用云从这个蠢货钓出鬼王达或者钱凤庭其中一名副千户,用他们的人头在徐大人面前博一个好印象。不过世事也不能件件如愿,罢了。”
周鹤羽叹了口气,一身门阀子弟的洒脱气度,对着李钧笑道:“现在云从这个锦衣卫叛徒已经死了,你也算替虬龙报了仇。本官现在暂时还没兴趣杀你,免得白白便宜了别人。”
这句话说罢,周鹤羽扬臂甩袖:“提醒你一句,王长亭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不出意外,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你离开犬山城的消息。如果你不想后院失火,最好现在就滚回犬山城守着你的地盘。”
李钧抬眼上下打量周鹤羽,眼中不加掩饰的讥讽和嘴角挂着的嘲弄,分明就是在看一个自大狂妄的傻子。让这位姬路城宣慰使大人脸色不由阴沉了下去。
“你觉得我来姬路城,就为了杀一個总旗云从?”
“难道伱还想杀了本官不成?哈哈哈哈”
周鹤羽眼眸微阖,冷笑道:“想要求一个冤有头债有主,那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替人伸冤的本领和讨债的能力,你说对吗?阎君百户。”
“如果不自量力,那最终只会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这里是姬路城,你能前来救援已经足够还清和虬龙的情分,要是再继续斗下去,接下来死的可就是你犬山城的人了。丢了犬山城,你拿什么跟裴行俭的学生合作?”
周鹤羽两手背在身后,淡淡道:“已死之人和未死之人,这两者孰轻孰重,你不会分不清楚吧?”
在周鹤羽这样出身帝国门阀子的弟眼中,人命不过是称量利益大小的砝码工具。
至于什么恩怨情仇、袍泽义气,那不过是让自己名正言顺攫取利益的噱头罢了。
周鹤羽相信,在眼前这样的形势中,这位锦衣卫百户必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李钧下一刻说出话,却让周鹤羽脸上的从容瞬间烟消云散。
“活着的不会死,但是死了的人,我也要为他们出了这口恶气。”
李钧举臂抬刀,锋刃直指前方!
“否则他们闭不上眼,老子也安不下心!”
“好好好。”
周鹤羽怒极而笑,再也顾不得之前想要给王长亭留下一点麻烦的念头,狞声道:“看来你今天是铁了心要跟本官做对了?陈宗!”
“老奴在。”
黑衣奴仆闻声上前一步。
周鹤羽冷声道:“杀了他,本官可以赏给你的后人三个解除周家印信的名额。”
“多谢大人。”
听见周鹤羽开出的赏赐,让名为陈宗的老人顿时喜上眉梢,身上散发出更加冷冽刺骨的杀意。
“你就是苏策手下那个名叫李钧的武序吧?”
陈宗一双森冷的眸子落在李钧身上,沉声道:“老夫在跟随公子进入倭区之前,曾听闻黄天门的余孽逃窜到了这里,背弃祖宗规矩,将一个叫荒世烈的倭寇收入了门,败坏了武序的名声。”
“老夫本打算借这次公子赴任的机会将他们一并收拾了,没想到被你捷足先登。不过能斩杀荒世烈,赶绝黄天门那群废物,也算你和苏策为武序出了一份力。”
陈宗声音转冷:“可惜你今天竟敢对公子出言不逊,犯下的过可就抵不了功了。”
两只枯瘦干瘪的手掌从袖中探出,缓缓收拢的五指捏出沉闷的爆音。
“你刚才出的那一拳,是常山真定门的五品拳术见龙卸甲。拳劲流转之中有几分当年真定门主赵继官的影子,还算不错。但你要是觉得靠这点武学杀了一个催生而来畸形孽物,就有本事能以下犯上,那你还是想太多了!”
“你武几?”
李钧凝视着这名神情桀骜的老人,眉宇间一片凝重。
陈宗傲然开口:“大成武四!”
李钧紧皱的眉头蓦然松开,抿紧的嘴唇勾起一抹弧度,哑然失笑。
砰!
陈宗不知道李钧为何还有胆量敢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但这番嚣张态度着实让他心头火起。
只见他冷哼一声,身形顿时消失原地,晃动之间已经奔袭至李钧面前。
“弋阳门陈宗,今天就代替苏策教教你这个后辈如何做人!”
两道肉眼几乎无法锁定的鬼魅身影纠缠碰撞在一起,刺耳的音爆一路从大门前炸到户所上空。
与此同时,姬路城户所外出现围拢大量周氏的人马,无数森冷的枪口对准了场中所剩无几的姬路城锦衣卫。
“大人,我们掩护你们突围。”
一名锦衣卫抱着晕死过去的箕山,探手从地上的尸体中抄起一把爆矢枪,一脸悍勇的看向邹四九。
“突什么围?是咱们包围他们!”
邹四九扔出这句话后,便不再理会这名神情错愕的锦衣卫,装模做抬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去他妈的,差点被那个老头给唬住了。”
邹四九嘴里轻声嘀咕了,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处:“马爷,你什么时候更新的这种便携功能?”
“要你管。”马王爷瓮声瓮气的回答在耳边响起。
“你这头老色鬼居然还会不好意思?”
邹四九嘿嘿一笑,在一众锦衣卫茫然的目光中,抬眼看向头顶。
“赌一局,你说这个装模做样的老东西能在李钧的手里撑多久?”
“五招。”
邹四九撇了撇嘴:“你也太看得起他了,我说三招。”
“赌什么?”
“就赌.”
邹四九话未说完,头顶便炸开一声宛如闷雷的震响。
席卷的气浪将一众勉强站起的锦衣卫再次掀倒在地,连邹四九的不禁把头一低。
砰!
一道身影从天砸落,在姬路城百户所门前的空地中撞出一个丈宽深坑。
“不可能”
凄厉的嘶吼刚刚响起,就被紧随而至的重拳全部砸回肚子里。
轰!
以深坑为中心,方圆五丈的坚硬地面竟如投石入湖,泛起骇人涟漪,崩开一道道恐怖的裂痕。
“完了,没得赌了。”
邹四九摇头苦笑,满脸无奈。
还没开盘,已经结束。
“一个盖了儒序印信的奴仆,一身已经腐烂发臭的血肉,也配对荒世烈指指点点?”
李钧不再看脚下已经沦为糜烂碎肉的尸体,迈步踏上户所台阶,垂在腿侧的右手指尖,有血水缓缓滴落,随着脚步拉出一条猩红血线。
自称武四大成的陈宗在李钧面前如此不堪一击,不单单是因为独行对门派的压制,更因为他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武四,不过是空有其表。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股臭味李钧很熟悉,早在成都府的时候,他就在一头被余寇炼成黄巾力士的武序身上闻到过。
儒序印信,属于儒家六艺之一的‘御’。
本质上和道序和黄巾力士并无太大的区别,优势的一点是能够保留受印者的自主意识。
但对于武序而言,这却是慢性毒药。
纯粹血肉插入了别人的意志,凋敝只是迟早的事情。
户所之内,周鹤羽眼睁睁看着陈宗被李钧轻而易举的杀死,却没有选择逃跑,依旧镇定的站在原地,一身渊渟岳峙的气度竟不逊先前分毫。
可在外人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他背在身后的十指却已经交缠在一起,指尖发白,不断颤栗。
铮。
李钧拔出插在云从尸体旁边的绣春刀,刀尖点在地上,拖拽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杀了我,对你而言只有百害,并无一利。”
周鹤羽双目与李钧对视,朗声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对付王长亭,用他死,换我活。”
啪!
冰冷的刀身轻轻拍在周鹤羽的侧脸。
李钧一脸似笑非笑,问道:“你又是儒序几?”
“儒序五。但我是汝南周阀的人。”
周鹤羽顾不得眼前的奇耻大辱,在摔扑在脸上,几乎令他窒息的血腥气中,勉强控制住自己话语中的颤抖。
“你要撑杨白泽,那迟早要跟王长亭分输赢。你就算能赢他,但是他背后的王氏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以裴行俭的能力最多只能保住陈乞生,保不住你!”
李钧笑道:“他保不住我,难道你一个小小的序五可以?”
“汝南周阀可以!”
周鹤羽已然忘记了眼前这名锦衣卫不过和自己是同阶之人。
见李钧开口接话,霎时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声道:“我可以送你返回本土,只要你进入河南行省,那大明帝国内就没人能够动你,就算是佛道两家也不行!”
“好大的威风。”
李钧眉头挑动,冷笑道:“可我没有立刻杀了你,不是想跟你谈这些条件。”
“我知道光是保命肯定无法满足你,你想要什么,开口就行。”
在求生的欲望前,周鹤羽脸上伪装的淡定如同风吹落花,快速消散。
“如果你觉得陈宗刚才的话冒犯了你,我可以将他全家的印信都交给你,供你泄愤。只要你一个念头,陈宗所有家人,无论老少年幼,瞬间都会被删除所有意识,变成任人摆布的白痴,如何?”
周鹤羽炽热殷切的目光,被李钧口中说出的两个冰冷字眼彻底浇灭。
“跪下。”
“什么?”
周鹤羽脸上讨好的笑容瞬间凝固,一脸震惊的看向李钧。
啪,又是一声脆响。
狭长的刀身在他的侧脸抽出一条猩红痕迹。
“我让你跪下。”
周鹤羽不再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更是让他心头一阵阵发寒。
是保留尊严,还是跪下求活?
周鹤羽并没有太多的犹豫时间,在刀锋贴上自己咽喉的瞬间,这位姬路城宣慰使的双膝重重砸在了地上。
“跪出门外。”
“李钧你”
噗呲!
一条左臂被齐肩斩落,断口出涌出的鲜血染红周鹤羽身上的蓝色官袍。
跳动的电弧烧灼着伤口处的血肉,忽明忽暗的光线之中,他头绣在胸口补子上的禽兽再不见半点张牙舞爪的凶恶。
当决定放弃尊严,接下来所有的屈辱都不再难以接受。
这就是儒教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周鹤羽垂下一张恐惧的面容,捂着手臂的伤口,一路跪行到户所门前。
此刻在台阶之下,所有周阀中人已然尽皆跪地。
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之中,残存的姬路城锦衣卫人人带伤,人人持刀。
就连苏醒过来的箕山,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连一条断臂,依着插入地面的绣春刀,用血红的眼睛盯着跪地的周鹤羽,尚未恢复的断舌只能发出声声暗哑的嘶鸣。
“磕头。”李钧语气淡漠,不带一丝感情。
“阎君,我.”
一只脚踏在周鹤羽的后脑,踏碎他口中的话语,将他的头颅重重踩在地上。
“何至于此.”
一声叹息不知从何处飘来,李钧置若罔闻,森冷的眼眸中骤然掀起山呼海啸一般的浓烈杀意!
“虬龙,看好了!”
绣春刀裹风斩落,一颗人头沿着台阶一层层滚落而下。
尽失血色的死寂五官上,周鹤羽瞪大了眼睛,一道道寒光从黯淡的瞳孔中闪过。
铮!铮!铮!
声声刀吟紧随而起,人头落地如叩首,鲜血喷涌似洒酒。
姬路城锦衣卫,以敌人性命敬袍泽。
敬百户虬龙,敬总旗重甲,敬小旗红眼
“啊!!!”
箕山放声大喊,声音悲怆却快意。
“何至于此?”
李钧回头看去,一道朱红投影缓缓出现在眼前。
“为了几名无足轻重的锦衣卫,把自己也逼上绝路?值得吗?”
李钧曲肘夹刀,抹尽血色。
“你又是谁?”
身穿朱红官袍的男人微微一笑:“倭区宣慰使,徐海潮。”
江户城百户所。
檀香流溢,佛音飘动。
明王盘腿坐于蒲团之上,身后一尊佛像低眉轻笑,袒露的手臂上半是血肉半是机械,前伸的食指恰好点在明王头顶的戒疤之上。
“师兄。”
燃灯推门而入,声音急切道:“冈山城角木蛟和滋贺城野老等人都遭到了儒序门阀的袭击,他们恐怕撑不了太久,需要派人救援吗?”
环绕在明王身周的投影同时停下了舞动,静静悬浮在半空之中,一双双虚幻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燃灯。
一股没来由的寒意弥漫心头,燃灯脸色紧张,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师兄?”
闭目冥想的明王缓缓睁开眼帘,瞳孔之中赫然是一片非人的金黄。
燃灯双手合十,跪在地上,脸上只剩一片木然。
“信徒燃灯,叩见佛祖。”
“知晓你的宿命了吗?”
燃灯恭敬回答:“以己饲鹰,了却因果。”
明王满意点头,随即长身而起,大步朝着户所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