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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午,扬州知府吴志荣,很早便来到巡盐御史衙门,请贾琏过行辕赴接风宴。
他还准备了一架十分奢华的双驾马车,单是车厢看起来,至少都是一般马车的三倍大小,说是扬州众同僚专门给贾琏准备的,目的是让他在扬州督查盐政期间,方便出行。
趁着贾琏与吴志荣说话的时间,赵胜等人蛮横的拨开那马车周围的衙差,里里外外将马车检查了一遍之后,代替衙差护卫在马车周围。这一幕,无疑令吴志荣等人目光微闪,却不敢多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吴大人和扬州的各位同僚了。”
贾琏这个时候当然也不会客气,反正他又不用维持清名,不必在这温柔富贵乡倡导节俭。只是走上马车之后,他还是有些诧异于车内的奢华。
宽敞的车厢内,桌椅等物齐全,各色用具,更是尽显奢华。
最关键的是,其中还有两名年轻貌美的侍女跪坐,大冷天只穿着单薄清丽的衣裳,显得娇美而惹人怜爱。
贾琏正奇怪,赵胜等人为何没将此二女撵出去,却见阿琪和阿沁紧随着他进来,便知道她们大概是知道马车内还有人,所以进来陪护。
如此贾琏倒也就没做什么,坐在正位上,品品茶,一边感受此车的平稳,一边欣赏美人仕女,很快便来到了原本扬州官府给他准备的钦差行辕。
一大群人候在行辕外迎接他,贾琏也分不清谁是谁,大概不过是扬州官员,以及那二十多家盐商的代表罢了。
“大人看这个园子如何?”
吴志荣作为本地父母官,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与他抢贾琏身边第一的位置,因此行走在行辕内,吴志荣在贾琏观赏园中景致兴致最浓的时候,开口笑问。
“不错,本官早就听说,苏州园林冠绝天下,也曾有幸见识一二。没想到,今日到此方觉得,这扬州园林,比之苏州也是分毫不差。
单论本官见过的江南园林,这要算是第一了。”
“呵呵呵,此乃本地盐行,周会长名下的园林。周会长早就听闻过大人的威名,此番听说大人要下来督查盐政,便自愿将此园拿出来,备作接待大人的行辕。”
吴志荣简单介绍了一下此园的来历,便顺势向贾琏介绍身边,那位盐商之首的周会长。
扬州盐行会长周伯儒,是个五十余岁,中等身材,看起来十分精明的一个人。
看到贾琏的目光扫向他,其连忙做出殷勤之色,在恭维了一番贾琏过往的光辉事迹之后,便笑道:“此园乃是老朽父亲手中传下来的园林,这些年不但没人住在里面,每年反而要花费大量的人手钱财修缮看守。
难得大人觉得它还不错,若是大人不嫌弃,老朽便将此园赠给大人,一则减免我周家负担,二则大人将来再下扬州游玩,也能有一个简单的落脚地了。”
盐政乃是朝廷重要的税政,整个大魏一共设有四道巡盐御史。
而这最重要的四大盐行会长,都不单单是民间自建,而是受朝廷监管的。其中正副会长,都是户部挂职名的人。品级虽低,见官倒也不必自称草民。
此时听他一见面,便要送贾琏园子,就连一众扬州府的官员,也都愣了愣。
能够被他们选中作为迎接钦差的园子,不论从大小还是规模,都是一等一的。
这样的园子,首先价值至少都在十万两之上,这周伯儒,居然一见面就开口相送?
即便他周家是扬州,乃至整个天下最大的盐商,也不至于这般豪横吧?一时间,吴志荣等人既是艳羡周家财力之雄厚,同时心里也钦佩,这老头魄力果然不是其他几家盐商可比的,难怪这周家能够在太上皇早起,便一直屹立在扬州盐行,数十年而不倒。
贾琏自然也是愣了愣。
这园子,据他看来,不论是大小,还是秀美程度,在世间园林之中,应该都是上乘的了,这周家,刚见面就要送给他?
要知道,但凡这样的园林,建造起来对世间任何家族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负担。单看皇家有时想要建个园子享受享受,都容易被被朝臣们以过度消耗国库为由阻碍便知晓一二。
更别说,贾家为了建造一个大观园,差不多是掏干了家底。
当然,这个园子虽然秀美程度不比大观园差,但是造价肯定是远远低于大观园的。
这江南园林重在娟秀优美,而京中园林,则重在辉煌大气。拿大观园来说,只是大观楼正殿——那座元春未来的行宫,单提出来,就足够在江南建造一座这样的园林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座园子至少也是十万两级别的,甚至二十万两以上都有可能。
这样的好东西,相信世间没有人会不喜欢。
贾琏第一时间,也不由略觉心动,甚至都对着周伯儒不由自觉的产生了一些好感,但是想了想,贾琏还是摇头。
自身所在的高度决定眼界。虽然这座园子的价值,或许比他现在所有的身家还高,但还不至于让他头脑发热。
以他如今的身份,若是真心搞钱,未来机会多的是。
关键是,先保证自己的位置,站得高,坐得稳。
他可不想一上来,就给人一个如此巨大的把柄。这可是一座明晃晃的园林,可不是左手进,右手出的银子那么简单。
收了这座园子,就算他是个无耻之徒,照样还对扬州盐商们下狠手,只怕宁康帝也会怀疑他办事的公正性。朝中,也必有人因此弹劾攻讦他。
换句话说,此番他奉宁康帝之命南下,要是一上来就被一座园子收买,那他镇远侯的格调可就太低了。
看贾琏摇头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接,显然是没同意,周伯儒倒也不敢纠缠,只是心中对贾琏倒是高看一分。
一时来到园中宽敞的中心厅,一共设有五桌。
贾琏自是正桌上座,同桌除了知府吴志荣,还有府丞等二三个正五品的官员,盐商中,就只有会长周伯儒,副会长王善祥勉强有资格陪坐。
其他盐商们,则是在两侧分坐开来。
头杯酒齐敬贾琏之后,周伯儒一拍手,立马便有丝竹乐起,随即一些长袖窄裙的秀丽舞女,便缓缓步入前方的下厅之中献舞。
不论是用财物,还是用美人贿赂,贾琏都早有预料,因此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做出吃酒看戏的懒散样子,安静的观赏这难得一见的江南舞曲。
对于为首的舞娘那艳绝的姿色,超凡的舞蹈造诣,贾琏也只内心暗赞一番,面上并无甚表示。
一曲罢,吴志荣等人自是又问舞如何,美人又如何等,贾琏自是略作夸赞,言江南舞曲别有风味,论清新雅韵比京中更胜几筹。
贾琏的评价,自是令吴志荣等人自得不少。
江南富丽,歌舞升平,所以天底下的官吏,大多愿意到江南就任。这也就造成,江南之民,江南之官,大多有些优越之感。
只是这等优越,也不过是比之其他穷辟的省份、地方,在面对京中之人时,还是有些复杂的。
论财富,论士林声势,江南都完全不输京城,但是天下权力出自京都,京中权贵一句话,甚至就能改变整个江南的格局。所以,能够得贾琏这个正宗的京中权贵夸赞一句江南的风土人文,是很让他们觉得高兴的。
“那大人觉得方才领舞的女子如何,其歌喉舞艺,可还能入得大人眼耳?”
贾琏笑道:“吴侬软语,娇音悦耳,婀娜娉婷,如仙舞姿,万中难得其一,想来此等女子,只怕整个江南之地,也是不多见的吧,尔等有心了。”
贾琏话音刚落下,便有一道清美悦耳的声音从外廊上传来。
“大人谬赞了,奴家不过是江南教坊一普通艺伎,大人如此夸赞奴家,若是叫坊中的姐妹们听了,只怕要嫉恨奴家了。”
贾琏抬头看去,果然是方才献艺的舞姬,此时已然脱去舞裙,换上一身华丽的仕女裙,半抱琵琶而来。
“奴家沈盼儿,见过钦差大人,见过各位官爷、老爷们。”
此女不愧贾琏赞美,行至中庭,简单与宴上之人见过一礼,便吸引了一众权势、富贵过人的官老爷们的目光,一些人,更是不免露出贪婪之色。
吴志荣笑道:“沈盼儿姑娘可是江南教坊司的镇坊之宝,一身舞曲造诣冠绝江南,可是有着扬州第一舞娘的美誉哦。平时我等要见她,也是千金难求,也就今日大人到此,下官等人特意花费重金请她来为大人歌舞助兴。”
“府尊大人言重了,奴家可当不得教坊镇坊之宝的名头,更当不起扬州第一舞娘之称呢。”
这沈盼儿看得出来是经历这样的场面多了,因此面对众人的品头论足,竟也自然的很,还能笑着接话。
看吴志荣说完话后,因为上首的贾琏没说话,便无人敢接话,场面一时安静,她目光一转,竟主动朝着贾琏一欠身,笑问:“大人可是第一次到扬州?”
贾琏对于美人,还是很友好的,因此也没揣架子让对方尴尬难堪。
“倒也不是第一次。”
“哦,那不知道大人喜欢听什么曲子?”
“我对江南名曲却是不甚熟稔,盼儿姑娘只管捡你喜欢的弹奏两首即可。”
贾琏随口笑道,说完还对着沈盼儿微微一笑。
满堂富贵老爷们显露出来的威势,没让沈盼儿露怯,倒是贾琏这一笑,差点让其没站稳。
好容易镇定心神,她盈盈笑了起来:“既如此,奴家便为大人和各位老爷们,先弹奏一曲《春风曲》,一曲《留余庆》吧。”
沈盼儿早就得到吩咐,今日请她过来,只要尽力讨贾琏开心即可。
作为江南有名的花魁娘子,为教坊吸金无数,别的不说,在风月场上还是有一定地位的,等闲便是各府高官,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但是,这不代表她敢怠慢贾琏这等人物。即便是扬州,也是几年难得见到一任钦差下来的,而她出道不过数年,这还是第一次为特旨钦差献艺,因此她也精心准备了一番。
谁知道,这让整个扬州官老爷们,还有哪些富商大贾们卑躬屈膝接待的钦差,竟然是如此年轻,而且如此俊美的郎君!方才献舞的时候瞥见坐在正中上首的贾琏,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反复确定了几遍,要不是所献之舞曲早就演唱过无数遍,只怕就要出差错了。
随着她与贾琏的话音,已有侍者给她搬了圆凳进厅。只看那侍者们将她的位置安置在贾琏之侧,便更加明白席上的局势,因此缓吐一口气,对着贾琏欠身一礼,然后走到圆凳前,侧身半坐,放下琵琶,拨弦之间,檀口微启,如黄莺般动听的歌声,便从她双唇之间传来。
主桌都是雅韵之人,看贾琏静听名曲,自然也乐得陪听。
而其他桌的人,身份低些,也不敢搅扰,以致于满堂富贵客,皆置席上珍馐如无物,只安静的闻听妙音。
两曲唱罢,那沈盼儿也只上前为贾琏敬了一杯酒,然后退出席间。
吴志荣打量贾琏面色,发现竟并无一丝留念不舍之意,心中有些纳罕,皱了皱眉,倒也不再多想。
气氛都烘托到这个份上了,也该谈正事了。
因此挥退侍者,举起酒杯对贾琏道:“大人千里迢迢南下扬州,替朝廷办差,劳苦功高,下官等人,先敬大人一杯。”
饮毕,又道:“只是不知道大人对江南盐务,可有什么觉得为难的?今日下官特意为大人,将整个扬州的盐商们,并盐运司的几位同僚召集至此,便是想要协助大人理清盐政。
所以,大人有何需要问讯的,只管开口,若是他们有什么做的不合朝廷心意的地方,也烦请大人,不吝教诲才好。”
吴志荣此话开头,大家都知道正题来了,因此一个个正襟危坐,目光灼灼的看向贾琏。
贾琏的态度,关乎整个扬州盐行的命运,此间没有人不关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