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蒹葭猛然回头,透过窗户望去,一道人影正站在院外。
“什么人?”许长卿问道。
她没有回答,而是拍拍身旁的小婵道:“你把咱家人的画像拿出来让姑爷认认,免得一会儿闹了笑话!”
“是。”小婵脸色苍白地答应了下来,连忙把一沓画像放到许长卿面前。
秦蒹葭这才出了门,消失在风雪中。
她走之后,许长卿皱眉问道:“外面那人是谁?”
“是小姐的堂哥,秦朗。”
提起这人,小婵眼中尽是厌恶。
“说起来,都是因为他才导致你们遭受这无妄之灾,姑爷你本就住在镇上,迎亲队伍根本不用经过那片妖魔横行的山路。”
“但偏偏是他,非说你老家在东边的许家村,按习俗迎亲队伍就该从那启程,将您接来,才会招此横祸!”
“原来是他害死了‘我’啊。”
许长卿笑了笑,面露冷意。
“姑爷说什么?”
“没什么。”
许长卿摇摇头,询问道:“你们小姐为何如此不受家里人待见?”
小婵手攥得更紧,贝齿轻咬嘴唇,颤音道:
“小姐是老爷捡回来的弃婴,夫人死得早,老爷便再无子女,所以老爷对小姐甚是宠爱,但也正因如此,小姐遭到了叔父一家的忌惮,他们害怕小姐抢走家产。”
“从小到大,叔父他们就没给过小姐几次好脸色看,最近老爷病倒了,他便是家里的话事人,小姐的处境更是越来越糟,再加上被昊天宗的禽兽缠上,若不是遇到姑爷你……”
说到这,小婵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姐说过,姑爷是有本事的人,求您一定要帮帮小姐!”
许长卿苦笑道:“我可没什么本事,至少……现在还没。”
小婵抬起头:“姑爷不是修士么?”
“不是。”许长卿轻声说道。
他不再搭理小婵,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上一世,他至死都未知晓剑冢血祸的幕后黑手是谁,但十万大山外,围杀他的那十三个人,他却记得一清二楚,大多都与昊天宗有关。
泰元道人便是其中之一。
好巧不巧。
他重生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徐柳,就是泰元道人的徒孙。
若卧底入其门下,便能更轻易寻得仇人下落。
只是不知这具身体的修为几何,是否能支撑他进入昊天宗。
渐渐的。
他身体变得放松,呼吸缓慢而绵长,开始进入入定的状态。
小婵动作声,火炉烧火声、窗外风雪声,接连消失。
许长卿耳边,只剩下死般的寂静。
此方世界,所有生灵识海中皆有一块道石,道石高于三丈,便可修行,而道石越高越多,则代表修行资质越好。
前世许长卿的道石是一座高山,耸入云层,高不可攀。
如今死而复生,他最关心的,便是这回他的道石能有多高。
睁开眼睛。
许长卿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四周烟雾迷蒙,不知方向,更远些的地方,也完全被浓雾覆盖,看不见任何事物,更别提道山。
他伸手向前探去,却什么也摸不到,触不着,微微皱眉,再向前走出几步,仍旧是碰不到任何有形之物,只有浓浓大雾。
这是怎么回事?
许长卿眉头紧锁,心情已沉到了谷底。
正常的识海一片苍茫,道石大小一目了然,根本不会像他这般迷雾重重。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朝廷每年都会组织十岁左右的孩童使用试仙镜,若有修行资质,很快便会遭到各方宗门或是朝廷的哄抢。
这具身体已有十七八岁,还未曾修炼,也就代表着,他可能根本没有修行的资质。
正苦闷间。
许长卿脚下踢到了个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却发现是个陈旧的酒葫芦。
识海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下意识拿起来看。
然而,就在手掌触碰到酒葫芦的瞬间,他却如感受到什么一般,瞳孔微微缩了缩。
这酒壶里面,竟然有四缕煞气,其中三道,是三只八品妖物的妖气。
而最后一缕,则是一道昊天真气,只有昊天宗修士才会拥有的特殊气息。
毫无疑问,它的主人,正是死在自己手上的徐柳!
但所谓煞气,通常都是妖气、邪气、鬼气等妖邪污秽之物才有的至阴之气,可昊天真气至阳至刚,即便那徐柳生前再怎么作恶多端,死后的昊天真气也不会变为煞气才对。
更奇怪的是,生灵死后,自身煞气便会逐渐消散,许长卿的认知里,没有手段将其收集,收集了也没有用处。
那这酒壶,是如何做到……
就在这时,许长卿的思绪突然被打断,双目瞪大。
只见酒壶里的煞气,竟突然往外溢出,沿着手臂,流入许长卿体内。
刹那之间。
如有源泉,游走全身。
许长卿的眼神,愈发明亮。
恍惚间,他眸中倒映炉火,如有神光迸发!
此刻他只觉自己的体魄逐渐有凝实之感。
血肉筋骨,五脏六腑,皆是内外通达。
自身的力量,以极为明显的速度在增长,而手里的酒壶,却变得轻了许多。
武夫一途,虽无需道石,但却极为艰难。
光是入品,都需要花费数十年时间。
而许长卿的体魄,仅仅只是比常人更为强壮,远远还未达到入品的水准。
但一切都在这个瞬间改变了。
“我……武道入品了?!”
许长卿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手里的酒壶,神情仍旧难以置信。
这个酒壶,应该是有收集世间煞气,用以滋补自身,达到增强体魄的功能。
仅仅四道弱小的煞气,便让许长卿刹那入品。
若是好生利用,企及从未有人踏入过的一品武圣境,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许长卿惊疑之时,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不用试仙镜进入识海,无法维持太久。
他已经到极限了。
许长卿只好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便已回到秦蒹葭的闺房。
空气中弥漫着檀木的清香。
火炉正“滋滋”地烧着,映照出许长卿茫然的神色。
那尊酒葫芦,竟已穿越现实,到了他的手上。
而体魄提升的感觉,也并没有消失,方才的不是幻觉,他真的已经入品了。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间。
院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贱婢,进秦家多少年了,还敢这么办事,那个赘婿醒了,为何不来报!”
男人声音严厉。
紧接着,便是小婵慌张哽咽的声音。
“小姐说姑爷刚醒,要让姑爷先休息会儿,所以……啊——”
“啪”的一声脆响。
小婵被扇翻在雪地里,脸颊上顿时多出一片红印,眼角含泪,泣不成声。
打她的,是个瞧着四五十岁的男人,大腹便便,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脸上的赘肉挤作一团,显得狰狞可怕。
“贱婢,再敢哭一声,老子把你腿打断!”
男人怒骂着,顺手抓起旁边的扫帚,就要往小婵身上拍去。
为了不给大小姐添乱,小婵哪敢有半分反抗的念头,只能闭上双眼,静待痛苦来临。
可扫帚竟是迟迟没有拍下。
她茫然睁眼,只见那扫帚近在咫尺,竟是悬在了面前,雪花碎屑簌簌飘落,却无法再前进半寸。
有只苍白的手,在下方将扫帚轻轻拖住。
胖子怔住,抬眼去看,却发现那清秀的少年不知何时竟已来到面前,悄无声息,犹如幽灵。
他被吓得浑身一震,连忙扔掉扫帚,挤开满脸的肥肉,露出僵硬的笑容。
“这……这位想必就是姑爷了吧?”
“在下姓刘,是秦家的管家,姑爷以后叫我老刘就行!”
闻言,许长卿也笑了,但却比不笑还要可怕,冷冽从齿缝间挤出:
“老刘是吧。”
“初次见面就看见你在打我家婢女,真是……好惊喜啊。”
最后四个字,仿佛有杀意刺骨,令刘管家不寒而栗,浑身打了个冷颤。
“这儿”“那儿”地沉吟了几声,刘管家正低着头。
等等?不对!
他忽然有些醒悟过来了,自己怎么刚上来气势便被这个赘婿压倒?
我可是秦家的老人!
你一个赘婿,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