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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诊断

  

  落日熔金,把庄稼地都镀上一层金色,若是以往裴母会高兴得泪花闪烁,可今儿她却心神有点不宁。

  老二媳妇儿把鸡给杀了吃掉,老大媳妇儿回来得多气呀,那……还有个消停?

  她都不敢回家了。

  可这都傍晚了,天要黑了,再不敢回家也得回家。

  “他爹,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裴父今儿喝鸡汤吃鸡肉的感觉比过年还丰盛,真好几年没吃这么好了。

  自打老爹决定让老大读书以后,家里所有好吃的都给老大,久而久之老大也养成那个习惯,默认家里好吃的都归他。

  过年杀只鸡,别人喝口汤啃两块骨头,鸡肉大半都要进老大的肚子。

  一开始他不赞同这样,毕竟他还有俩闺女一个儿子呢,哪能只给一个儿子吃?

  可老爹骂他糊涂,分不清轻重,给他讲一堆不是道理的歪理。

  他若是有不同意见,老爹就给他一顿臭骂。

  他有媳妇儿有孩子的,被老爹骂多没脸?

  所以他也就不吭声了。

  也罢,反正他这辈子就是老黄牛的命,每天就是干活儿干活儿,至于哪个孩子多吃点多干点,也没关系。

  这都是各人的命。

  他也管不了。

  现在老二媳妇儿不干了,他能咋办?

  他是公爹,也管不到儿媳妇头上,就让她们自己商量吧。

  再说这事儿也是老吴家不厚道,使唤他二儿干活儿就算了,出事也不给请郎中不给抓药的,半死不活地给送回来,这是人干事儿?

  老二媳妇不乐意就对了。

  他是亲家公,当初吴家帮他大儿考了童生,他欠吴家的,所以大儿孝顺老丈人他也没话说,现在出了事儿,他也没底气去吴家讨说法。

  他瓮声瓮气道:“行啦,你就甭操心啦,他们也都是当爹娘的人,心里都有数,要怎么的他们自己看着办,咱们管埋头干活儿就行。”

  当爹娘的没权威,说话被儿子媳妇怼也没脸,不如闭嘴。

  时候差不多,老夫妻俩还是得回家。

  裴母一路上忐忑不安,脑补了很多大儿媳发火的场景,又脑补大儿媳和二儿子在家干架的场面。

  以前老二家的不敢跟老大媳妇儿明着干,背地里发牢骚,被老大媳妇儿一问就哑巴,臊得满脸通红说没埋怨大哥大嫂是她自己心里不舒坦,现在老二媳妇儿敢杀鸡,那可不一样了。

  越到家门口,裴母双腿越沉重,最后几乎迈不动。

  可路程有限,再磨叽也是还是会到家的。

  不等到家门口呢就看见院门外停了辆驴车?院子里也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裴母和裴父都愣了,这是……怎的了?

  有邻里看见他们回来,跟他们打招呼,“童生爹娘,回来啦?快家去看看吧,童生媳妇儿娘家大哥请了镇上徐大夫过来给你家二郎看病呢,哎呀,坐驴车来的,可气派呢。”

  这年头一头牛和骡子要十几两银子,一头驴也得七八两。

  一般庄户人家没牲口,都是靠人力耕种,能养得起牲口的人家都算富户。

  出门能坐牲口车的除了大户就是医馆郎中之类的。

  气派着呢。

  裴父和裴母惊讶得不行,也不忐忑了,赶紧回家。

  一进门就见不甚宽敞的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人,大儿正陪着他大舅兄,另外几个不甚眼熟的青年估计是大儿媳的叔伯兄弟。

  见裴父回来,众人立刻打住话头。

  裴端先埋怨一句,“爹、娘,你们咋才回来?”

  裴父一脸茫然,“我们每日里都要去下地,怎的了?”

  裴端哼了一声,“老二家的可闯大祸了,丢人丢大发了!”

  裴母心里羞愧慌乱,怕大儿子指责自己偷吃鸡,立刻低头不敢看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赶忙猫腰进了灶房。

  只有灶房是她能放松的地方,也是她能掌控的地方。

  裴父面上也讪讪的,虽然老二媳妇儿杀鸡不对,可杀都杀了,他也吃了。

  他小声道:“老大呀,老二媳妇儿也不是馋嘴才杀鸡,她是为了给你兄弟补……”

  “补什么补?”裴端很生气,“爹,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呢?她要只杀鸡还好了呢,她再这样下去敢杀人。你知道她干嘛了吗?”

  裴父低声道:“你不说我咋知道。”

  裴端:“她、拿着菜刀去吴庄闹事了!真是能耐了啊!”

  裴父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看向吴大哥,一脸不敢置信。

  老二媳妇儿以前不就在家里发发牢骚吗?她哪里敢出去闹事儿,她也怕丢人啊。

  老二媳妇儿真是……支棱起来了。

  吴显明心里也恼火,但是也不得不压着性子,做出宽容大度不计较的样子,“亲家叔,二郎伤着了我们也着急,我爹娘早就说给请大夫来着,是二郎不让。”

  他就赖定裴二郎一开始没昏迷,自己说不请郎中不抓药,要回家,他们才给送回来的。

  反正吴家不能失了先机,被人指责不管裴二郎死活。

  吴秀娥也从西厢出来,脸色铁青,眼圈红肿。

  哭的。

  她上午回家看到沈宁杀鸡就气够呛,去柳家洼找男人回来给裴二郎施压,男人说要教书走不开,等晚上回来训老二夫妻俩。

  她刚回家又被娘家侄子找上门,说沈宁拿菜刀去吴庄寻死觅活地闹事,骂吴家不厚道不管她男人死活,骂大哥大嫂靠二房养活却不顾她男人死活等等。

  裴大嫂真是两眼一黑,差点气死过去。

  她又让侄子去柳家洼叫姑父,她则匆匆往娘家村赶。

  路上她脑补甚多,以为沈宁在她娘家院子里哭诉,不少人在外面围观,让她丢人,回头人家都得说她在婆家苛待婆婆和弟媳的闲话。

  结果她一到娘家村,就见沈宁竟然在村口胡说八道,半村男女老少都跑来围观,甚至还有从地里扛着锄头过来看热闹的。

  她脑瓜子嗡嗡的差点两眼一黑死过去。

  她上前质问沈宁,结果以往见了她就气短心虚的沈宁现在不但不害怕,反而理直气壮地控诉她,那叫一个牙尖嘴利,那叫一个不顾她死活,那叫一个臭不要脸!

  不但骂她娘家,还骂她。

  还要她娘家赔三吊钱四石粮。

  真是转着圈让她丢人啊。

  这以后人家得怎么嚼舌头啊?

  吴秀娥想想都是两眼一黑的程度,都不想出门见人了。

  这书香门第人家,就是不能和泥腿子人家结亲,伤不起,丢不起这人。

  泼妇在吴庄村口咬死要钱要粮,不答应就寻死觅活的,让她去家里说都不肯。

  最后她爹实在是丢不起人,亲自出来跟她说项。

  要是沈宁跟长辈还撒泼的话,那就是她不对,甭管有理没理都要被人说嘴。

  可谁知道沈宁见着吴童生又不撒泼了,她口齿清楚地陈述事实,把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请吴童生给做主。

  真是差点给裴大嫂气吐血。

  之前明明控诉吴家不管她男人死活,结果一转口风就开始骂她。

  简直是造谣!

  明明是婆婆当不起家才让她当的,结果成了她欺负婆婆。

  她丢不起那人,她爹娘也丢不起那人。

  被沈宁逼得没法儿,她爹就答应给裴二郎治伤,治到郎中说他好了不需要再吃药为止。

  至于其他钱粮,她爹引经据典地跟沈宁讨价还价,最后答应一天给20文,算一百天。

  另外她爹还被逼着答应沈宁给两石半粮食,虽然是粗粮,那也是粮食啊。

  可要了她亲爹的命了。

  她爹多看重银钱和粮食,她从小看到大,还能不知道?

  一到家,她爹就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家里人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的,好歹给掐醒,幸亏没大碍,否则她真是要活剐了沈宁!

  泼妇却一副她很大度的样子,没讹人,就要了最低最低的补偿钱粮,当场就让吴家拿钱称粮,又让人给送家来。

  这么一折腾,就算她娘家村和裴庄只有五六里路,到家也这会儿了。

  她都没想起来让人去找公爹回来,主要是她也默认公婆实在无能,不管事儿。

  回家以后,她原本想和男人一起痛骂裴二郎的,想质问沈宁去闹事是不是他指使的,否则她怎么敢?

  结果龙庙镇徐家医馆的小徐大夫被请来,他亲自给裴二郎号脉看伤,说他脑袋里有淤血导致他之前昏迷现在一直头晕,且还会忘事儿、不认人的情况出现,让他们做好准备。

  小徐大夫又给他检查身体,说可能有内脏出血得注意排便,还说他肋骨和脚踝有骨裂。

  那意思就是不能下地干活儿,只能躺着静养。

  小徐大夫这么一说,沈宁那泼妇当场又哭得泣不成声,对人家又是哀求又是感谢的。

  转身还得跟她哭,“大嫂啊,二哥他伤成这样,以后不能干活儿了,你爹才赔那点东西可不够啊,你得给老亲家说说,让他给翻倍。”

  她又气又恼,但是怎么都说不出裴二郎装病,伙同沈宁欺骗她娘家的事儿来。

  毕竟小徐大夫亲自诊断的,她要是说裴二郎装病,那不是砸徐家医馆招牌?

  人家不能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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