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我爹他瞎说,打仗不是闹着玩儿的……”
徐妙云拽着朱橘的胳膊,连道,
“一旦上了战场,那苦头你肯定吃不消!光是每天行军就能把人给累死,更别说,还要跟敌人搏杀!”
“不许你去冒险!听到了没啊!”
向来娇柔的徐妙云,这次也是难得硬气了一回,态度尤为强硬!
不许朱橘随军北上,想都不要想!
“嗐……你那么激动干啥?”
朱橘挠了挠头,笑道,
“我也没说我要去啊!我有自知之明的,搞搞理论,当个狗头军师或许还行,你真要我到战场上去和元人拼杀,那我说不定会吓得尿裤子。”
这倒不是他自谦。
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战场拼杀这个词,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极为遥远且陌生的。
朱橘可是连一只鸡都没宰过的主儿,要他拿着刀去砍人,去看那断手断脚,血流成河的场面……他还真没那么强的心理素质!
不是天生将星、天生杀神的人,都没有这样的心理素质!
虽说可以培养,可以磨炼,但朱橘内心深处……还是不太愿意的。
这不算是怂,各人的分工不同嘛!
当然,要是在家国危难的时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跟敌人搏杀!但眼下的大明……显然不需要他去舍命拼搏。
“嗯,这才是对的。”
徐妙云神色放松了下来,点头道,
“虽说跟着爹不至于上战场和元人近身肉搏,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哪怕是随便染个病,都够你喝一壶的。”
“咱们又不是当猛将的料,老老实实在应天待着才是正理,我和母后聊过,我俩都是这么想的。”
婚期临近,在马秀英的要求下,徐妙云喊‘母后’也是喊得非常顺嘴。
“行行行,听你的,听你们的。”
朱橘嘿然道,
“我这成贾宝玉了,躺在温柔乡里哪也不去。”
徐妙云一怔。
“贾宝玉是谁?”
朱橘摸了摸鼻子,道:
“那是一个叫做《红楼梦》的话本里的人物,呃……下次有机会跟你讲这个故事。”
徐妙云眼睛一亮。
“《红楼梦》?这名字给我的感觉……好像和《西厢记》差不多,也是讲情爱的吗?”
她追问道。
朱橘略一迟疑。
“呃……算是吧,不过这是一部很有内涵的话本,男女情爱只是其中最浅显的一层。”
他道,
“其文学性,是远在西厢记之上的。”
听到这话,徐妙云顿时兴趣大增!
“那我要听,我要听!”
她抱着朱橘的胳膊嚷嚷道,
“现在就讲给我听!你好一阵子没陪我了,今天就一边陪我逛街,一边给我讲故事!”
朱橘:“……”
得,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又不能凭空给徐妙云变出一本这个时代没有的《红楼梦》来,只能苦一苦自己的嘴皮子了。
“好吧……红楼我读的不多,只知道个大概。”
朱橘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随口道,
“就简略给你说说吧……”
俩人倚靠在一起,沿着街道缓行。
说起来,确定关系也有一阵子了,可俩人见面不是在皇宫,就是在徐家,像这样一起出来逛街的日子……还真没有!
徐妙云听着朱橘的故事,同时还东张西望着,对街道两边的各种店铺都充满了好奇。
“诶,那个糖人真漂亮!”
“那个棉花球也不错诶!”
“还有这个荷包,老公你看,哇……这个荷包好精致啊!比我自己缝的好多了,买一个好不好?”
“……”
徐妙云叽叽喳喳,活泼的像个林间的精灵。
朱橘自然也是乐得买单,身为皇子,手头一把钱花不出去也是个苦恼事儿。
曾经是穷逼的他,也曾幻想过在酒吧振臂一呼,大喊一声——今晚全场消费由朱公子买单!
只是,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实力。
而现在,虽说有了实力,却苦于没有应用的场景,没有那人前显圣的机会啊!
给徐妙云买个荷包,买俩糖人,那能花得了几个钱?
“嗯?”
“怎么了?”
朱橘正想着,却见徐妙云忽的停了下来,仰着头看着一栋建筑。
他顺着徐妙云的目光看了过去,神色微微一变。
不好!
“这地儿我认识。”
徐妙云道,
“当时就是在这里,我还和辉祖说,像吴王殿下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到这种地方去的。”
“而后,我就得知了你在青楼里冲冠一怒为红颜,暴揍三个勋贵之子的故事。”
“啧啧……”
朱橘:“¥%……&*@#¥”
“能别提这一茬了么?”
“都过去了啊!那个时候我是年少轻狂啊!”
那会儿主要是酒喝多了,再加上没脑子,把那两颗丹药当糖豆给吃了,才会那样暴走!
但凡没嗑药,自己不会干的那么出格!
虽说从不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后悔,但‘大闹青楼’这一茬,他每次想起都还是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哪里过去了?”
徐妙云轻哼道,
“我可是听说了,青楼里有个嫣然姑娘,也就是当初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那个红颜,她可是为你守身如玉呢!”
“从那以后,她可是再没有抛头露面过了,有人出重金,不为看她,只是请她演奏一曲,她都不肯出面,俨然是不卖艺又不卖身的清倌人了。”
“她这啊……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你的禁脔了。”
朱橘:“???”
“不是,这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
他一脸愕然的道,
“我怎么不知道?”
毛骧知道这事儿也就算了,毕竟是大明情报头子。
结果连徐妙云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大闺女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啥情况啊这是?
“哼哼,也就你不知道。”
徐妙云翘起了嘴巴,道,
“整个应天府,有谁不知道的?你俩的佳话,可都已经成为说书人的热门桥段了!”
“别说是应天,估计再过两年,整个大明的人都知道了,说不定啊……连北元的人都知道了!谁叫这故事脍炙人口呢?一个皇子和一个青楼烈女的故事,谁不爱听呀?”
朱橘;“……”
也是。
那些经典的戏剧评段,其实都爱跟皇家沾点关系,比如陈世美,穷酸书生当上驸马抛弃糟糠妻子。
和皇家沾边,老百姓就爱看,爱听,更爱评说!
更别说是皇子和青楼女子的故事了,稍微添油加醋的加工一番,在这个时代的精彩程度绝对是炸裂的!
要是朱橘是老百姓,他也爱看!
只是……这回他特娘的成了戏剧评书里的主角了!
“憋说了,憋说了……”
朱橘扯着徐妙云的肩膀连声道,
“走吧走吧,逛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家吧……”
然而,在他想要逃离的这一刻,徐妙云却是拽不动。
“干嘛,天色还早呢!”
她指了指青楼,道,
“你瞧,那里头多热闹啊!”
“我还没逛过青楼呢!里头一定很有意思!老公呀……想不想进去逛逛?”
朱橘:“?!”
“不想!”
“你别搞事!我说过再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徐妙云抿嘴一笑。
“那我想去呢?”
“你陪不陪我一起?”
朱橘;“¥%……&*@!!!”
这个女人,她绝对是吃醋了!
搞不好还要去会一会那个嫣然!
“徐妙云!”
朱橘瞪眼喝令道,
“闹够了没有?”
“回家!”
这个时候,他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气势就发出来了,一声喝令一下拽,徐妙云瞬间就化作了听话的小猫咪。
“好嘛好嘛,别生气……不逗你了。”
她笑容灿烂,又再度贴住了朱橘的肩膀,笑嘻嘻的道,
“咱们回家。”
“不过说好了,今天你就别回宫去了,就在我家住哦……”
朱橘:“……”
我特么明天还要开朝会呢!
但此时此刻,面对撒娇的徐妙云,朱橘也只能无奈的答应。
正要转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听青楼边上,那老鸨表情夸张,卖力吆喝道:
“来呀,来呀,今天咱这不是寻花问柳的青楼咯,咱这是吟诗作对的雅楼咯!”
“大明朝的状元、榜眼、探花郎,还有诸多新科进士齐聚一堂,正在楼上潇洒风流!”
“诸位老爷,若有想求个墨宝的,可要抓紧时间上楼哦!待会儿状元郎喝醉了,可就求不到咯!”
“……”
一番吆喝,顿时聚拢了无数目光!
“老鸡婆,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当今状元郎,在楼上?”
“新科进士们全来青楼寻欢作乐?他们倒是好大的胆子啊!哈哈……就不怕有失朝廷的体面?”
“嗐……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天,自然是要春风一度!既是金榜题名,又是洞房花烛,岂不快哉?”
“哈哈哈哈,说的是啊!”
须臾间,已有一群人围拢。
今天监国吴王钦点了状元,那可是应天府里的‘头条新闻’,谁不关注,谁不议论?
状元二字,就跟新娘子一样,谁不想瞅两眼?
再说了,新娘子每天都有,状元可是三年才有一个!而如今这个,更是大明的第一个状元!那更是比国宝还珍贵!
虽说下午礼部的官员领着状元郎以及一众新科进士出来逛了一圈,可大家根本就没看够!
此时此刻,听到状元郎就在青楼,舆论瞬间就炸了锅了!
“骗你们作甚?”
那老鸨扭动着腰肢,昂首道,
“老娘是那种撒谎哄人的不正经人吗?”
“你们要是不信,上楼一看便知!状元郎和一众才子,正在斗酒呢!今夜啊,必然有传世之作诞生!”
她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卖力的宣传,制造一个又一个噱头!
霎时间,围观的看客已是将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凡有点财力的,此刻都是奋力往里头挤!
“楼上给我一个雅间,我要求墨宝!”
“这茶水钱你收好,带我上楼!”
“……”
客人们纷纷撒钱,这会儿不为了女人,而是为了男人!
状元二字,简直是比花魁还好使啊!
“咯咯咯,好好好,楼上请!”
“楼上散客两位!”
“楼上雅间一位!”
“……”
老鸨见各种银锭铜钱飞来,乐得合不拢嘴,吩咐着手底下的人招待着。
不远处,朱橘听到这番话,忍不住一笑。
“状元郎?”
徐妙云喃喃道,
“老公,你点了状元了?”
朱橘微微颔首。
“是啊,我今天刚刚点的。”
“把四十一个新科进士都排好了名次,第一名是解开,的确很有才华。”
徐妙云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刚点了状元,怎么就来这种地方?”
她忍不住道,
“也太没品味了吧?我大明的状元,就是这样的?”
看着那老鸨搔首弄姿的模样,她甚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对方身上劣质香粉的味道!
大明状元,流连于此?
“嗐……他们可能也是跟我一样,好奇嘛!”
朱橘笑道,
“今天我特许,让他们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不会有巡查御史弹劾他们。”
“所以,他们才会来青楼作乐吧……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稍稍放松一下,我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不大。”
古代喜欢逛青楼,后世喜欢去会所,这都是一样一样的。
如果只是在此吟诗喝酒,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朱橘还是比较宽容的。
“呵……真会找理由。”
徐妙云有些不满的道,
“那我也好奇了!我也要进去瞧一瞧!”
“瞧瞧这青楼里的氛围,也瞧瞧风流才子们的风采!”
朱橘;“???”
“不是,你一个丫头片子咋进去啊?”
“况且……我这张脸比较瞩目,到时候被老鸨认出来了,可就坏事了!”
本来就已经被那帮子说书人编排了。
这要是二进青楼,那不得引发轰动啊?
朱橘现在就想低调……他不想出这种风头了!
“哼,这有何难?我去买一件袍子,咱俩再戴个面具不就好啦?”
“走走走,现在就去!”
朱橘:“……”
得,又要故技重施了!
行吧!其实他也有几分好奇……解开、吴为这些人在青楼里是怎么寻欢作乐的。
该不会真是左拥右抱,听什么十八摸吧?
要是这么低俗,那他可是要训人的!
……
片刻后。
“两位老爷,你们……”
“楼上最好的雅间,只许上茶,不许狐媚子打扰!”
戴着面具的朱橘直接甩出一锭银子,语气生硬。
“是,是!”
一把抓住沉甸甸的银子,老鸨顿时眉开眼笑,连声道,
“今天的雅客真多,我们楼里的姑娘都不用接客了。”
“楼上玄字一号雅间,贵客两位,碧螺春一壶招呼着!”
“得嘞!”小厮应了一声,迅速上前招呼两人。
徐妙云本身是个身材高挑的姑娘,但此刻穿着宽大的衣袍,就显得有些娇小了。
走进青楼大堂之内,看到里头的莺莺燕燕,心里的好奇劲儿瞬间上来了。
东看看,西瞧瞧,东张西望的跟一只小猴子似的,看得朱橘一顿无语。
“别瞎看了!再看就要被那些女的缠住了!”
“青楼女子们的眼光都是很毒辣的,你但凡犹豫一下,人家马上就打蛇随棍上!”
一顿提醒,再加上一顿拉拽,方才将徐妙云给带上了二楼。
这妮子,也是个好奇宝宝来的!
“原来这就是青楼里的模样啊……”
徐妙云啧啧称奇道,
“那些女子,身上的味道好重!还有……那些中年男人看上去都好猥琐啊!”
“她们怎么受得了的?”
朱橘:“……”
“受不了的就吃不了这碗饭了,不过……多数也是从忍受,到麻木吧!”
他感叹道,
“一部分是被逼无奈,也有的是自甘堕落,毕竟,这个挣钱多快啊。”
“普通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地一年都抵不过这些男人一天花在她们身上的钱呢。”
徐妙云暗暗咂舌。
“这些男人这么有钱啊?”
“那她们是靠什么挣钱的?就是出卖自己的身体吗?”
毕竟是和朱橘有过深度交流的,徐妙云这个丫头如今也不算是小白了。
懂还是懂一点的。
“嗯,这个属于核心,不过,要想从男人口袋里掏钱,还得用各种办法。”
朱橘一边走一边笑道,
“比如,激发起他们的同情心和保护欲,这个就要靠卖惨和编故事了。”
“有一套常规的设定,我想想啊,好像是……好赌的爸,生病的妈,年幼的弟弟,懂事的她。”
“这样的女孩,我不帮她谁帮她?”
噗嗤。
徐妙云抿嘴一笑。
“满嘴顺口溜……”
“你怎么这么懂?还说就来过一次,我怎么不信呢?”
朱橘嘿然一笑,挠了挠头。
青楼的确没怎么来过,但他以前网上的段子看得多啊!
套路还是懂一些的。
“两位老爷,到了。”
小厮将房门推开,引着两人走了进去。
而后迅速有人送上一壶热腾腾的碧螺春。
徐妙云此刻方才转移了注意力。
只见此刻二楼大厅之内,早已是座无虚席,众宾客围坐在一起,将中间给围成了一个圆圈。
而中央地带,则是坐着二十来个人,皆是儒生打扮,看上去潇洒不羁。
“最中间的就是解开。”
“左边的是探花郎李九思,右边是榜眼吴为。”
“怎么样,我选的探花郎还可以吧?相貌还算英俊吧?”
朱橘指着中间的几人,低声道。
二楼的格局还是跟以前一样,包厢的移门都是打开的,方便客人观赏中间的歌舞表演。
当然,想要独处也是可以关门的。
“嗯,确实还算俊朗。”
徐妙云微微颔首,扫视了几眼,道,
“怎么就二十来个人?”
“不是有四十一个进士吗?”
朱橘哈哈一笑。
“你还不许有人不爱来了?这批进士里面,也有不少年纪大的。”
“少年人才爱来这种地方,也不会被人所诟病,只会被人吹嘘成风流,可要是年纪大的来,那就容易被人骂老不羞了!哈哈哈……”
徐妙云亦是跟着笑了起来。忽的,朱橘将她环腰抱住。
徐妙云;“???”
“你干嘛?”
“来这种地方,怀里不抱个姑娘,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要死哦!我可不是青楼女子!”
两人在包厢内打闹了起来。
朱橘咧嘴笑着,忽的按住了徐妙云,道:
“好了好了别闹!”
“快看!他们玩儿游戏了!”
徐妙云此刻已是坐在了朱橘的腿上,虽然有些扭捏,但毕竟包厢这边还是比较幽静的,也没什么人看见,再加上戴着面具,所以也就任由他去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大厅内,探花郎李九思的身上,因为对方此刻刚刚开口。
“诸位,诸位。”
“刚才已经作了一些诗了,大家伯仲之间,这样下去,也罚不了谁的酒啊!”
“不如,我们来玩个飞花令?大家互相接飞花,如果想不到,自己现场作诗也行,但质量必须要过关,得到大家的认可!谁若是接不上,就罚酒,如何?”
“玩这个,肯定能罚到酒!”
“若是谁最后优胜,则我们大家都敬他一杯!如何?”
“在座诸位要一起玩的,也欢迎参加!只要能喝得了酒,就行!”
解开坐在中间,虽然身为状元郎,但他还是较为内敛的,脸上并无肆意张扬之色,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好,这个主意好!”
“就玩飞花令!不愧是探花郎啊!想出来的游戏都比我们的高雅!我们只会猜拳赌斗,哈哈哈……”
“……”
场内气氛热烈,李九思转而便是看向解开,笑道:
“状元郎,今天你是主角,你来取字如何?”
解开闻言,连连摆手。
“你来你来,我接招便是。”
今天实在是被太多人以看猴子的眼神看了,现在只想低调一点,不想出风头。
“我不着急,榜眼来?”
李九思又看向吴为。
“……好!”
吴为倒也没让,略一思忖,便道,
“今日我们能得到功名,皆是受皇恩沐浴,尤其是吴王殿下之钦点,才让我等如此风光!”
“身为大明人,我很自豪!不如,就以‘明’字飞花,如何?”
众人闻言,皆是抚掌称赞。
“好!就以明字飞花!榜眼郎先来,大家排队!要一起玩的宾客请起身!”
李九思拍手道。
在座的新科进士们自然是在队列之中,而几个自诩有文采的宾客也是站了起来,要与才子们一较高低!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吴为没有沉吟,开口道。
解开迅速跟上: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接下来是李九思,亦是迅速跟上一句: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三人之后,便是排队念诗:
“相思在万里,明月正孤悬。”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我来我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哈哈,我会这个!”
“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
“我也来一句李白的,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
众人接飞花令接的飞起,玩这个的确是有门槛的,必须得是饱学之士,才能在这个游戏里所向披靡。
普通人上来,恐怕只能是大眼瞪小眼,一句都答不上来。
“这青楼,还真成了雅楼了。”
朱橘啧啧称奇道,
“你瞧瞧,这会儿搂搂抱抱的都没有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飞花令上了!”
“会的在那里表现的,不会的也是一直当气氛组拍手叫好。搞得我都有点想上去玩玩儿了!”
“回头要是宫里有宴席,我也玩这个,肯定能打得过老爹!”
自己好歹也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诗词储备还可以,打老朱这个泥腿子应该不是问题!
“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徐妙云昂着脑袋,露出洁白的脖颈,傲然道,
“我要是上去,能把他们全打趴下!”
朱橘哈哈一笑。
“这个我信,毕竟你是女诸生嘛!”
“你要是去参加科举,那根本就没有解开什么事儿了!肯定是你当状元,毋庸置疑的!”
显然,徐妙云对这番话很是受用,肩膀往朱橘怀里又靠了靠。
厅内。
第一圈的时候,大家还是很机敏的,可以迅速接下。
到了第二圈,就陆陆续续有人卡壳罚酒了。
到了第三圈,和‘明’字有关的诗句已经说了七八十条了,饶是李九思都招架不住,只能苦笑着饮酒。
最后,只有解开和吴为还在对垒。
“忧人半夜起,明月在林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明……嘶,明……”
接到这儿,吴为揉了揉脑袋,此刻脑中已然是一片乱麻。
脑海里冒出来的,都是刚才说过的。
他确信还有,但此刻以他的脑力,即兴的情况下,的确是念不出来了。
咕咚。
吴为端起酒杯,将其一饮而尽!
“噢!!”
“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才华出众,超越我等啊!”
“来来来,我们都……”
李九思正要举杯,却听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明日谁同路,新年独到乡。”
声音有点偏细,听不出是男声还是女声。
但这一道声音,却是让飞花令又再度接了下去。
“诶,包厢里还有高人啊!”
李九思端着酒杯笑道,
“都已经一百句开外了,兄台还能接得上,想必也是饱学之士。”
“何不出来相见,与我们一同宴乐?”
唰唰。
一众目光皆是瞧了过去。
包厢内的朱橘:“???”
他看向徐妙云,而此时的徐妙云却是一脸的无辜。
“他们太不行了,所以我一时没忍住……”
朱橘:“……”
今天来逛青楼,他可不想暴露啊!
“老公,现在咋办?”
徐妙云拽了拽朱橘的手,小声问道。
显然,她现在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干了一件蠢事儿。
“装死。”
朱橘言简意赅。
徐妙云迅速闭上了嘴巴。
厅内,李九思见自己的询问久久没有得到答复,便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他正欲起身,却听解开道:
“或许这位先生不想抛头露面,今日是以文会友,不需见面,隔空也可。”
“我倒还有一句——唯助苦寒松,偏明后彫色。”
“先生可还能再接?”
徐妙云瞧了朱橘一眼。
“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厉害,某甘拜下风。”
她低沉着嗓音应了一句,而后朝着朱橘小声道,
“其实我还有好多呢,起码还有二三十句冷门的。”
朱橘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丫头,咋这么可爱呢?
“哈哈,这回状元郎算是打遍全场无敌手了!连隐藏的高人都甘拜下风了!”
李九思抚掌道,
“来来来,大家敬状元郎一杯!”
唰唰!
众宾客皆是举杯,朝着解开一敬!
“侥幸,侥幸,其实我也就这最后一句了。”
解开亦是端起酒杯,谦逊道,
“谢谢大家。”
一杯酒下肚,场内气氛再度热烈了起来。
“再来一轮!再来一轮!”
“对!这一轮我发挥的不够好!咱们再来一轮,这个好玩儿!”
“……”
场内众人尽皆没有尽兴,全都嚷嚷了起来。
二楼内厢。
“小红,外面什么事儿这么热闹?”
嫣然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自己的首饰盒,一副慵懒的模样。
如今的她,已然是比先前白胖了一些,亦或是说……丰腴。
无需见客,也不用对付老鸨,她现在一个人自然是悠然的很。
“小姐,是外面在玩飞花令呢。”
丫鬟小红笑道,
“您真应该去看看,那些都是真正的才子!当今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齐聚一堂啦!”
“还有二十来个,都是新科进士!他们刚才对诗句,竟然都对到一百多句了!天呐,我连十句都念不出来。”
“真有才……”
嫣然微微一怔。
“状元?那的确是很罕见。”
“不过,要说真才子……”
她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心学集》,略有几分怅然。
“小姐又在想念吴王殿下啦?”
嫣然抿了抿嘴唇,将首饰盒收了起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过早的被惊艳,不知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不幸……”
小红凑到了门口,听着外头的动静。
“小姐,他们现在第二轮了,是状元郎说话了!以吴王殿下心学的‘心’字为题呢!看来状元郎也很崇拜吴王殿下呢!”
“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听听?”
嫣然略一抬头。
忽的,她站起身来。
“去听听倒也无妨……”
……
大厅内。
解开提议以‘心’字为题,引得众人应和:
“何处遥相见,心无一事时。”
“心闲且未去,独立沙洲傍。”
“心境俱清净,能令五月凉。”
“……”
这一回,比上一轮更加热烈。
一个心字,竟然是直接接到了一百五十多句!
就连解开都败下阵来,李九思和吴为也已然是要‘弹尽粮绝’了。
“日上照万物,心明观一身。”
李九思道,
“我这最后一句了,谁要谁再能答得上来,他就是本轮的头名。”
“还有谁?”
全场鸦雀无声。
有少数几个人还在努力,但多数人已经放弃了,都准备好举杯恭祝探花郎了。
“包厢里的那一位,可有应对?”
李九思微微一笑,朝着玄字号包厢问了一声,此刻已然是有了几分胜券在握的姿态。
包厢之内,并无声音传来。
“哈哈,看来这第二轮,是探花郎第一了!”
“你们轮流坐,榜眼可是要加油了啊!”
宾客们皆是笑了起来,正准备恭祝,后方却是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声音:
“俗远人无累,心夷物自闲。”
众人:“???”
还有高手?
听这声音,好像还是个姑娘啊!
这一下,大家伙儿都来了兴趣了,刚才包厢里的人就够神秘了,这回又来神秘的女子。
“姑娘厉害!这多一百五十多句来,还能应答。”
李九思咧嘴一笑,朝着后方拱手道,
“我已无诗应对,这回是姑娘第一了!还请姑娘出来,接受大家的恭贺!”
本就是一场游戏,他倒也不在乎输赢。
反而这个神秘的‘才女’,让他颇为感兴趣。
一座青楼之内,竟也有这样的人物?
他的心中,不禁有了几分猜测。
“如此才情,莫非是嫣然小姐?”
“有可能啊……不过嫣然小姐不是不见客了么?她一直都在等吴王殿下吧?是吧?我记得没错……”
“对,嫣然小姐也是个痴情的人啊……虽是青楼女子,但这份才情,远超不少所谓的大家闺秀了。”
“只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听说吴王殿下马上就要大婚了,娶的是大将军徐达的闺女……”
“大将军的闺女?那岂不是五大三粗,毫无情趣可言?哎呀呀……真为殿下感到可惜啊……
“……”
厅内一番言语,已然是猜出了嫣然的身份。
能和才子们旗鼓相当的,还能有谁?
一时间,各种议论之声骤起,更有好些人喊了起来,要请这个久未露面的佳人出来一见。
可就在此时,包厢内又传来了一句诗:
“风檐手君诗,心迹已清绝!”
唰!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包厢里的高手,他又出声了!
刚才的沉默,不是他没能力了,而是不想争了!而此刻嫣然的声音,好似是激起了对方的好胜心!
“妙云,你……”
朱橘看着徐妙云,一脸的惊愕。
然而此时的徐妙云却是怒气冲冲,一副要跟人干架的模样。
大将军的女儿五大三粗?
可惜?
可惜你个头!
我徐妙云论才,论貌,哪里比不上她一个青楼的花魁?!
今天定要和她比个高低出来!
朱橘见她气势汹汹,自然也是不敢阻拦,只是无奈的抚了抚额头。
得。
今天就不该出来,这就是个错误啊!
厅内寂静,皆是看向后方,等待着嫣然的回应。
须臾间,一道声音传来:
“酒力欺寒浅,心清睡较迟。”
她话音未落,包厢内已然是传来声音:
“境空纳风月,心远辞埃尘。”
众人心神一凛。
包厢里的这一位,攻击性好强啊!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啊!
再度看向后方,好一会儿,才有声音;
“悠悠轩中人,心闲得真趣……”
“身在山水间,心在山水外!”
“心能知痒处,遥遣手犹擒。”
“酒尽兴不尽,心奇诗亦奇!”
“……”
两人你来我往,竟然是又斗了三十来句!
在场的众人都听傻了。
本来就有一百五十多句在前了,这俩还能这样丝毫不卡壳的斗!
这也太强了吧!
尤其是包厢里的这一位,基本上都是不用思考的!往往是嫣然刚刚对完,他就马上接了下一句!
这么看来,刚才他绝对是在隐藏实力,让着解开、吴为等人啊!
“这是哪里来的神人?”
“是啊……难道是专门练习飞花令的?纵然是专门练的,也还是太夸张了一点,要知道我们今天是即兴出题啊!”
“对啊!不过嫣然小姐也是可怕,她一个青楼女子,竟然有如此深厚的诗词底蕴,比我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
“今天这一场飞花令,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
宾客们纷纷感叹。
解开、李九思三人也是惊叹不已。
小小的一座青楼,小小的一场宴会,竟然也是卧虎藏龙!
他们自诩才华横溢,风流无限,可现在才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啊!不能小瞧了天下英雄啊!
尤其是那位嫣然小姐,还是个女流之辈,这就更加稀奇了!
“未信千年后,心期有画师。”
“世态门罗雀,心期弋慕鸿!”
两人的斗争,依旧是难分难解,此刻,有好事者拱手笑道:
“包厢里的高人,你的确厉害,在下佩服!”
“不过,嫣然小姐毕竟是个女子,女子能到这般程度,实在是难得可贵,不如您就发扬一下君子的风格,让她一让,也好让我们一睹佳人风采,如何呀?”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
这话,不无道理!
纵然实力更强,让让人家姑娘,也是一桩美谈啊!
然而,就在此时,包厢内竟是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女声:
“我若是不让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