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刘府。
“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刘伯温朝着朱橘拱了拱手,笑意盈盈。
“刘师傅到底是能人异士。”
朱橘笑道,
“这次求雨,多数人都淋雨染了风寒,唯有刘师傅精神抖擞,丝毫不受影响。”
“莫不是您老神机妙算,早有准备?”
刘伯温哈哈一笑。
“殿下不也是精神抖擞?”
他打趣道,
“要论神机妙算,老臣哪里比得上殿下?”
面前的朱橘虽然是个少年,但刘伯温却是丝毫不敢小瞧。
不论是朱橘的那些令人惊奇的事迹,还是他身上那被遮蔽的‘天机’,都足以让刘伯温重视。
当初那天雷滚滚的架势,他到现在印象都很深刻啊!
两人说说笑笑,已是到了凉亭之内。
“参见殿下。”
刘璟迎了上来,朝着朱橘躬身行礼,而后恭恭敬敬的倒茶。
“是刘璟啊。”
朱橘应了一声,随口道,
“你功课怎么样了?上课笔记都做的吧?”
看到刘璟,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许久没去大本堂好好上一堂课了。
事务繁忙啊!
当然,主要还是懒得去,听到之乎者也就头疼。
“做的,做的。”
刘璟神色一凛,道,
“每堂课我都听得非常认真,不敢懈怠,殿下您要看我的笔记吗?我这就去取来。”
大本堂,那可是大明最高不对外开放的学府!拥有着最顶级的教育资源!
像他这样的勋贵之子,有机会到大本堂读书,那自然是要把握住机会,发奋苦读!
这会儿,刘璟以为朱橘要检查他的功课,抬脚就要去拿笔记。
“不用不用……”
朱橘摆了摆手,连道,
“可别把那让人头疼的玩意儿拿出来,你做好笔记就是,哪天我去大本堂了自然会翻开。”
刘璟挠了挠头,嘿然一笑,连连称是。
“能够陪殿下在大本堂读书,你要珍惜机会。”
刘伯温训诫道,
“读书,不光是要记笔记,死记硬背是下乘功夫。你真想要将学识化为己用,还需用心!否则,纵然是学成了,也就是一个呆儒,那有何用?”
“你要以吴王殿下为榜样,学的多不算什么,学以致用才是真本事,吴王殿下不用上学堂,为何能力就远超你等?你自己好好想想。”
噗通。
“是,父亲。”
“孩儿谨记。”
刘璟跪伏在地,乖乖听训。
“嗐,这小子啊……”
刘伯温指了指刘璟,无奈道,
“背书倒是一把好手,奈何只会这个,要他做些文章,毫无灵气,更无变通。”
“若是按照前元的科举选官之法,他这样的或许还能谋个一官半职,但如今殿下改革了科举,刷新了考题,考以时事政治,像他这样的呆板书生,再想当官可就难咯!”
刘璟跪伏在地,神色有些羞愧。
“刘师傅多虑了,刘璟年纪毕竟年纪还不算大,先把基础打好,将来眼界和阅历才能提升的更快。”
朱橘却是笑道,
“我倒是觉得,他还是很有潜力的。”
“回头若是有空,我带他实践实践,丰富一些见闻,能力自然也就提上去了。”
“新制科举,定难不倒他的,将来放榜,他定能金榜题名!”
刘伯温闻言,神色顿时一喜。
“这……谢殿下恩典!”
他赶忙起身,躬身下拜,而后朝着刘璟呵斥道,
“殿下提携你,还不快给殿下磕头?”
刘璟:“!!!”
这年轻人心眼也实,老爹说啥就是啥,砰砰砰朝着朱橘磕了好几个响头!
“好了好了,磕什么头啊,都自己人。”
朱橘迅速上前将刘璟扶起,洒然道,
“你是个忠厚老实人,这是你们老刘家一脉相承的品质,我这人就喜欢跟忠厚人打交道。”
“纵然科举选不中,本王也捞你。”
“起来起来。”
刘璟站起身来,听到这个‘捞’字,顿时感激涕零,连连称谢。
这个字的含金量,极高!
等于是朱橘给了刘璟一个保底——哪怕科举考不中,也能给他个官做!
刘伯温听到这话,也是神色一凛。
“璟儿,你且退下。”
“为父与殿下喝会儿茶。”
他吩咐道。
“是,父亲。”
“殿下,学生告退。”
刘璟此刻心中颇有几分兴奋,朝着二人再度行礼,方才转身离去。
“小儿愚鲁,老臣谢殿下提携。”
刘伯温朝着朱橘拱了拱手,正色道,
“殿下今日光临寒舍,莫非是有事?”
“若有,殿下但讲无妨,老臣若能出一份力,自然全力以赴!”
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朱橘给刘璟的优待,有点好过头了!这显然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所以此刻,刘伯温也是不再兜圈子,主动开口询问,以示诚恳。
“嗐……也没什么大事。”
朱橘抿了一口茶,道,
“刘师傅,我听闻您先前有告老还乡之意。”
“恕我直言,您这个年纪,谋略、阅历、经验、能力都已是大成阶段,正是该拼的年纪,为何萌生退意啊?”
“这一份能力,不用在治国理政上,反而收拢起来,归隐山林,岂不可惜?”
刘伯温一怔。
他倒是没想到,朱橘竟是绕到了这个话题上来了。
“这……倒也并非老臣执意退隐,主要是这些年,精力不济。”
刘伯温应道,
“如今大明已经立国,老臣该干的事儿,也已经完成了,《道德经》有云,功遂身退,天之道嘛!再说老臣年纪也大了,一辈子颠沛流离,现在天下太平,自然也想享受几天太平日子。”
朱橘眼睛一咪。
“没说实话。”
“我想听实话。”
刘伯温:“……”
朱橘言简意赅,倒是有点给他整不会了。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一身的本事,打天下的时候也就发挥三五成,现在坐天下了,才能发挥全部实力。”
“您就甘心辛苦所学,以及这一身的天赋,都带进棺材里?”
“我知道,您是个有傲骨的人,而有傲骨的人,是绝不甘心功遂身退的,况且立国还远远不算功遂,最起码,要把这国家推向盛世,才算功遂吧?”
“您说呢?”
朱橘又是一番话语,听得刘伯温又是一顿沉默。
“我知道,您有顾虑,一些话不太好说。”
朱橘再度道,
“我猜测,您是对我老爹不满,对吧?”
刘伯温神色一惊。
“这……殿下可不能胡言啊!”
“老臣怎会……”
他神色慌乱,连连想要否认,却见朱橘摆了摆手。
“就当我是胡言吧!哈哈……我随口一说,您也就随便一听。”
朱橘笑道,
“我老爹这个人呢,确实是有些毛病的,这话在大明,也就只有我和老娘敢说。”
“刘师傅你的才华太高,又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所以呢,他就会有意无意的打压你,亦或是有事没事就恐吓你两下,以娱自身。”
“他的心态就是——你刘伯温再牛再清高,不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我说的对吧?”
刘伯温双目睁大。
这吴王殿下……也太敢了说吧?!
的确,整个大明也就只有吴王和皇后娘娘敢这样编排陛下……
“所以,刘师傅你在朝廷里待的一点都不开心,甚至是压抑、担惊受怕。”
朱橘继续道,
“一身的本事,也无法,亦或是说不敢发挥,你怕锋芒太露,又招了我爹的忌了。”
“毕竟,我爹还有个毛病,就是讨厌别人比他聪明,比他高明。”
刘伯温:“……”
听到这话,他都有点想哭了。
知音啊!
吴王殿下真是我的知音啊!把我心里不敢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最终,你这个有宰辅之才的人,却做了一个御史中丞的活儿,这是个啥活儿?纯纯得罪人的活嘛!虽然权力不小,但却着实不好干。”
朱橘道,
“如果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您的状态,那就是——憋闷。”
“这个形容,准确吧?”
刘伯温:“!!!”
“殿下!您可真是……”
“慧眼如炬啊!”
他憋了好一会儿,最终嘴里蹦出来这么四个字来。
朱橘咧嘴一笑。
“来啊,拿酒来,拿酒来!”
“今天老夫要喝酒!”
刘伯温大手一挥,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朝着亭外不远处的仆人喊道。
“是,老爷。”
仆人有些惊奇。
这好端端的,老爷怎么突然这么激动……印象中老爷酒量好像不太行啊,上次喝酒,好像还是大公子成婚的时候,因为高兴才喝了几杯吧!
今天这是怎么了?
“哈哈哈,看来刘师傅也是性情中人呐!”
朱橘抬手道,
“好,那我就陪您喝几杯!”
见刘伯温如此,他心中已然大定。
都要上酒了,事儿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咚!
一壶酒送上,刘伯温二话没说,亲自为朱橘倒上。
“来,殿下,这一杯,老夫敬您!”
刘伯温道,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先喝三杯再说话!”
叮!
两个酒杯碰撞在一起。
咕咚,咕咚。
朱橘和刘伯温皆是一饮而尽。
叮!
叮!
又是两杯下肚。
朱橘依旧是面不改色,但刘伯温的脸色明显已经泛红了。
倒酒的手,也有点摇摇晃晃。
“刘师傅,我来吧。”
朱橘接过酒壶,再度为刘伯温倒上。
“嗝——”
“好……好。”
“满上!”
刘伯温这会儿酒劲已经有点上来了,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肆意。
这,或许才是他的本性。
年轻的时候,他是那般恃才傲物,又精通天文地理,阴阳八卦,这样的天才,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个性?
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隐藏起来了罢了。
今天这一高兴,又喝了酒,本性自然显露。
叮!
咕咚!
刘伯温又是一杯下肚,这下手臂也有些无力了,一只手扶着下巴,一只手托着额头。
“再来!”
朱橘:“……”
“刘师傅,你这光喝酒不吃菜,神仙来了也得晕啊?我都有点晕了。”
他攥住了酒壶,有些无奈的道,
“别光顾着猛猛喝。”
“那谁,叫厨房炒两个小菜送来。”
“嘿!跟你说话呢!”
一旁的家仆都没见过老爷这样的阵仗,此刻人都有点傻了,被朱橘叫了好几声,方才反应了过来,迅速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殿下啊,您可真是……真是我的知己。”
刘伯温脸色泛红,眯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胸膛,低声道,
“您刚才那个词,用的真好,老夫我……憋闷,憋闷啊!”
“您说我……我怎么就碰不到唐太宗那样的开国君主呢?是吧?要是那样……我这浑身的能耐,何必藏着掖着?我大可发挥啊!”
他手臂一扫,差点将桌上的酒壶都扫落。
朱橘哈哈一笑。
“这是酒后吐真言了吗?”
他笑道,
“没事儿,您继续说,想怎么说怎么说!您就是骂我老爹是乌龟王八蛋都可以,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今天的对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老刘头心里苦啊!
得给他一个渠道发泄发泄,不然真给憋坏了。
“我……我相信殿下的人品,咱们是……忘年交,是知己嘛!”
刘伯温抖着手,又是倒了一杯酒,还没等朱橘拦,他已然是一饮而尽,而后带着几分醉意道,
“说到陛下……乌龟王八蛋倒不至于,但是我说实在的,陛下他确实……确实是不太地道。”
“你说我求名吗?我不求啊!上次有人说什么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吓得我是整宿整宿不敢睡觉啊!这样的大名,我不想要啊!”
朱橘摸了摸鼻子。
那个人,不就是自己么?
那一句话,好像是给刘师傅带来了一些麻烦……
“再说我求利吗?我也……不求啊!”
刘伯温扶着额头,又道,
“人家都眼巴巴的等着陛下大封功臣,我……我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个!封不封都无所谓的!”
“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辅佐了一个可以完成统一大业的君王完成了大业,我做这个事,我是不求回报的,只是为了天下能够早日太平,不要再……再战乱,老百姓也不要再流离失所……”
朱橘竖起了大拇指。
刘师傅这心境,高过朝廷里那票人太多了!
“就这番话,值得喝一杯。”
朱橘自斟自饮了一杯,赞道,
“可见不是您太清高了,是他们太低了!”
“境界完全不在一个层次,自然会被他们所无法理解,乃至于排斥。”
刘伯温连连点头。
“是……是啊!”
“嗝!”
他又打了个酒嗝,道,
“我不求名,我也不求利……要说唯一的追求,那就是做出一番功绩来,就像殿下您说的,我的天赋,我的所学……十成十的给它发挥出来,酣畅淋漓的那种!”
“如此,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可,可……”
“哎!”
刘伯温说着说着,忽的仰天长叹,锤了两下胸口。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借着这股酒劲,想把平日里的愁闷都给发出来!
他不是真的想退休,他是觉得现在的处境……不如退休!
“刘师傅,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
朱橘沉声道,
“我今天来,其实也是来邀请你,加入……”
话还没说完,却见刘伯温摆了摆手。
“殿下,不用说了!”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今天我刘伯温就撂下一句话,咱是知己,士为知己者死,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你就是让我赴死,我……我也干了!”
“就这么着了!多的别说……都,都在酒里!”
只见刘伯温晃晃悠悠的抬起酒杯,做出一个一饮而尽的姿势,而后整个人都趴在了桌上,须臾间,呼噜声已然是传了出来。
朱橘:“……”
这老刘头,酒量是真的不行啊!
不行还这么库库猛喝……
“下酒菜来了!”
“炒了个花生米,还有个豆……嗯?”
家仆端着两碟小菜走了上来,却见刘伯温已然是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你们老爷醉了。”
朱橘笑了笑,起身道,
“没事儿,小菜你自己吃了吧。”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回头你可要告诉他,答应我的事情别忘记,明天就要干活的。”
家仆略微一怔,而后点了点头。
“是,殿下。”
见朱橘起身就走,他也是赶忙送了出去,躬身道:
“恭送殿下。”
送走朱橘,他回过头来再看刘伯温,听着那呼呼的鼾声,神色也是有些古怪。
“这吴王殿下,到底给老爷灌什么迷魂汤了?”
“老爷向来举止沉稳,从未如此啊……”
……
哒哒。
“吁——”
朱橘勒住了缰绳,看着面前的府宅,翻身下马。
今天他可是够忙的,一下午的时间辗转了三个地方!
这会儿,天色都已经黑了。
好在,最后这一个地方没什么压力,不需要动什么脑筋。
“姑爷……呃,殿下来啦!”
“我这就去通禀大小姐!”
看门的家仆见到朱橘,顿时露出笑容,热情的上前为朱橘牵马。
“叫姑爷就行,天天听殿下我也听腻歪了。”
朱橘把缰绳递给了他,道,“今天不是来找你们大小姐的,我是来找老丈人的。”
“他现在在哪?”
家仆一愣。
“不是来找大小姐……噢,噢。”
“那小的这就带您去找老爷,老爷这会儿在自己的书房里呢。”
朱橘点了点头。
徐家,书房。
“笨蛋!你这样布防,老子一冲,不就把你的军阵冲散了么!扎营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安营扎寨的。”
“重来!”
“诶对,这个地方还行,可以守一守……不过,我要是发动夜袭,你怎么办?而且这个地方多树木,我切断你的水源,放火烧你,你的军队不就全成烤鸡了?”
“笨死了!这儿啊!这个地方不是进可攻退可守嘛!你长这么大的眼睛干什么吃的!娘的,你真要把老子气死了!虎父犬子说的就是咱俩!”
“……”
还没走进书房,朱橘就听到了里头的大呼小叫。
走到门口一看,只见徐达正气得发瘟,对着徐辉祖一顿输出。
徐辉祖被老爹臭骂,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就像一只瘟鸡似的,低着头挨训。
忽的,他一抬眼看到了朱橘,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
“姐夫!”
他喊了一声。
“什么姐夫,老子是你爹!你这个混账!”
“你被老子骂傻了?!”
徐达一巴掌甩在徐辉祖的肩膀上,骂道。
“我的老丈人啊,你怎么生这么大气?”
朱橘走进了屋内,看着桌上的沙盘,笑道,
“辉祖又调皮了?”
徐达闻言,猛地一抬头,见是朱橘,顿时回嗔作喜。
“哎呀,还真是你来了!我说这小子怎么乱喊!”
他连道,
“什么调皮啊!咱是被他气到了!恨铁不成钢!”
“我带他用沙盘模拟实战,结果演练起来,真是一票稀烂,我鼻子都快气歪了!”
“要不是这小子长得像老子,老子都怀疑他不是我老徐家的种了!真是……太笨了!”
徐辉祖羞愧的低下了头,目中眼泪流转,差点要哭出来了。
“行了行了,差不多可以了,给辉祖留点自尊。”
朱橘揉了揉徐辉祖的脑袋,道,
“我们家辉祖是大器晚成的料,你不懂。”
“辉祖,别听你爹的,按照你爹的标准,姜子牙来了都是弟弟,就他天下第一,你说是吧?哈哈……”
听到这话,徐辉祖顿时破涕为笑。
“就是……”
他躲在朱橘的背后,小声道,
“老爹是个暴君!在他眼里,我就跟家里养的菜鸡没什么区别!”
徐达眼睛一瞪。
“暴就暴,别加个君字,老子还不够那个格!”
要不怎么说是大将军呢,这稳健的被动直接就触发了。
“沙盘?这倒也有几分意思。”
朱橘看着面前的沙盘,顿时来了兴趣。
上面插着几面小旗子,山地、流水、平原,各种地形皆有,十分的精美。
这种质量的沙盘,估计也就徐达家才有。
这,足以让军中的指挥官训练对战!
“殿下,要不咱俩来一盘?”
徐达指了指沙盘,笑道,
“在家里淡出个鸟来了,没有仗打,只能玩玩这个。”
“辉祖这小子又笨,玩的没意思,这沙盘要跟聪明人玩儿才紧张刺激。”
朱橘连连摆手。
“不来,我不会啊!”
“我这人喜欢不讲武德,这玩意儿都是明牌,都不能搞偷袭的,玩着多没意思。”
要说下军棋,他还能来两把。
这沙盘演练,属于是需要技术的游戏,他又没上过黄埔军校,出手也肯定是被徐达虐。
一般铁定被虐的游戏,他不玩。
自取其辱干啥?
“可以偷袭啊!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
徐达指着沙盘上的旗子,道,
“这个是看回合的,你看……把这个旗子折一下,就算作是隐藏……”
“往前就是……”
看得出来,徐达是真的无聊,玩这个沙盘都乐此不疲。
“回头再说,徐叔叔,今天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朱橘打断了徐达,正色道,
“最近对付政事,实在是劳心劳神。”
“中书省那帮老家伙不顶用,我打算组建一个临时的组织,高效处理政务。”
“你看,你……”
徐达眼睛一瞪。
“你找我聊政事啊?不聊不聊,军事还可以,政事我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连连摆手道,
“我搞不来,真搞不来!”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比如宋濂啊,刘伯温他们,都是搞政治的一把好手,我不行!”
朱橘翻了个白眼。
这个老丈人,真是避政治如避蛇蝎啊!
“他们两个,我都已经请了!”
他没好气的道,
“一共需要七个人,现在就差您了!”
“我作为您的女婿,女婿有麻烦,您能不帮这个忙?”
徐达连连摇头。
“不干不干,我这个当老丈人的把女儿都已经给你了,还不够啊?”
“有刘伯温他们在也就够了,你随便再拉一个凑数不就得了?”
“别找我,我不是不肯帮你,我是真不行!”
朱橘:“……”
他倒是没想到,原以为最好搞定的徐达,竟然这么难缠!
“那您说,您要怎么才肯答应?”
朱橘道,
‘您放心,叫您参加,绝对不是让您出谋划策,只是想让您表态支持,作为我这个临时组织的定海神针而已!’
“您就把自己当成吉祥物那样的角色,就可以了!别的都不用您干!”
“这总成了吧?”
徐达听到这话,神色方才放松了下来。
“这样啊……”
他抚须道,
“那容我考虑考虑……”
朱橘瞪眼。
“还要考虑?”
“这翁婿做不成了!”
他顿时不爽了!
这个老油条,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答应!
“哎呀呀……别生气嘛……”
徐达拍了拍朱橘的肩膀,连道,
“说这种话伤和气的话做什么?”
“我不是不肯支持你,只是政治上,我这个人的脑袋比较笨,轻易不敢答应任何事,这是我的本能嘛……”
朱橘轻哼一声。
“笨?我看是太精了!而且比泥鳅还滑溜!”
徐达嘿然一笑。
这才是他身为大明常青树,长久屹立不倒的核心秘技啊!
“爹,你就答应姐夫呗,咱们都是一家人啊。”
徐辉祖扯了扯徐达的衣袖,道,
“如果不是真有难处,姐夫也不会主动来找你开口啊……”
徐达;“?”
“不是,你姐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算了,你个臭小子瞎凑什么热闹?”
“去去去,一边去。”
朱橘一下抓住了徐达的话语里的破绽,一脸冷笑的道:
“往外拐?”
“好好好,我是外,终究是错付了!”
“我这就走!”
说罢,他转头便要走。
这一下,给徐达也弄着急了,他猛地一拍自己的嘴,忙扯住了朱橘,连道:
“是我说错了,该当打嘴!”
“哎!行了行了,别跟我搁这儿演了!答应你了!这把老骨头,再给你用一用,也就用一用!”
朱橘听到这话,瞬间川剧变脸,笑容灿烂。
“这才对嘛!”
“好,那咱一言为定,明天朝会您可得第一时间响应,支持我的决议!”
徐达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朱橘其实也知道,老丈人这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当初陆仲亨那几个人出事的时候,几乎所有淮西勋贵都出面求情,都不能让他给个面子,说一句话。
此后,他更是坚定的在朝廷里当透明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隐身就隐身,宗旨就是一个——不沾政事!
这会儿朱橘都软磨硬泡多久,只是略施小计,就把他卷入了政治之中。
“跟你折腾可以,但你也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徐达道。
“您说您说。”
朱橘满口答应。
“其一,我想离开应天,去哪儿都行。”
徐达扫了一眼门口,低声道,
“你帮我想办法。”
朱橘一愣,旋即恍然。
“你是真的稳健啊!”
他忍不住感慨道。
怪不得徐家能够与国同休,从徐达身上就可以看出来——稳如老狗啊!
从古至今,远离政治中心,虽然无法拥有大权,却能够最大程度上规避风险。
“你鬼点子多,现在就帮我想办法!”
徐达催促道,
“快想快想!”
“这应天是真的步步是坑,老子这么小心,现在都踩了你的坑,你说恐怖不恐怖?”
“老子玩不过你们,那当然就只能是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朱橘摸了摸鼻子。
“想要离开应天,以您老的身份,无非就是两条路。”
他道,
“戍边将领的职权太低,配不上您,所以,如果是真的要派您出去,那也肯定是镇守大都,训练兵卒,以此威慑整个北方和外部的北元。”
徐达颔首。
“这个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眼下大军凯旋,北方只留下了卫戍的军队……真要练兵,也得把大军再拉过去……”
“这就得有个契机才行。”
朱橘应声道:
“对,不打仗的话,老爹不会大费周章的再把兵马拉过去。”
“那么咱说第二个,第二个就是打仗,如果北边再起战事,您自然又是我大明的统帅,带领明军驰骋沙场。”
徐达点了点头。
“这个自然最好,我现在不打仗,手也痒,心也痒。”
“其实现在打北元,也是好时节,趁着北元政局不稳,组织涣散,就痛打他落水狗!”
朱橘嗯了一声。
“不过,今年才刚刚班师,怎么着也得休整休整才是。”
他道,
“就算老爹想打,休息一年总是要的,我可以跟您保证,一年,最多一年半,大明还会对北元用兵!”
“我先前探听过老爹的口风,他大概是这么个意思,至于统帅嘛……我大明除了您老之外,还有谁能胜任统帅一职?”
徐达眼睛一亮。
“真的?”
“一年半……我想想啊……”
他开始掰指头。
“一年半得有十八个月,还是太久了!”
“要是能六个月,就好了!最好明年上半年,就再度出征!”
朱橘:“???”
“你在想屁吃!想在半年内用兵,现在开始动员都来不及!”
“歇歇吧,起码得到明年下半年,才能有着落!歇个一年半载没啥吧?实在没事干,就给辉祖生几个弟弟妹妹玩儿。”
徐辉祖眉头一耸。
“好啊好啊!”
“我天天被姐姐打,我要报复……我也要打弟弟!”
啪!
徐达一巴掌拍在了徐辉祖的脑袋上,笑骂道:
“你不找你姐报仇,你欺负弟弟是吧?”
“没出息的东西!”
徐辉祖扁了扁嘴。
姐姐对他可是有血脉压制的,他怎敢报仇?
“……哎,行吧!明年就明年!”
“你有空帮我多游说一下陛下,让他早日把二次北伐提上日程,这第一个要求,就算你完成了!”
徐达感慨了一声,道。
“行,那你说第二个要求吧。”
朱橘道。
“第二个要求……如果二次北伐,我希望你随军一起征战!”
徐达正色道,
“你现在在军中,就有参将的职位保留着。我希望这个职位不是挂名,而是你将来真正可以参加实战!”
“殿下,你是有军事天赋的!这一点,军中绝对没有人否认!现在全军都在推广你的练兵之法,军容军貌焕然一新,保守估计,能提升三成的战斗力!”
“大家都佩服你的能耐!像这样的主意,若是能再来几个,明军的整体实力定然可以再度上升!”
朱橘一愣。
参加实战?
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去北疆吹寒风,还要跟元人刺刀见红?
这他哪里愿意!
“殿下,陛下对你的培养,我徐达也是看在眼里的,你将来和太子一起,一正一副,必然是大明的两位最高领袖!”
徐达认真的道,
“太子是储君,不能去战场上冒险。但中枢之中,必须得有人知兵,最好是在军中有一定的威望!”
“如此,才能让皇权更加牢固,同时,将来也能威慑一众就藩掌权的藩王!让整个大明四平八稳!”
“殿下,这个位置——舍你其谁啊?”
朱橘心神一凛。
“这番话语,如果是在陛下面前,我是绝对不会说的!说的太过于露骨,恐有离间皇族之嫌隙,但我说实话,陛下把他的那些皇子看得太牢靠了。”
徐达神色肃然,低声道,
“藩王掌权,历来都是隐患,看看汉朝的七国之乱就知道了,稍有不慎,政权都有被颠覆的风险。”
“但你爹这个人,你也知道,执拗、认死理,他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所以,只能是想别的办法,降低风险。”
“我认为,他培养你,这是一步好棋!若是能掌控军权,那更是妙棋!就如当年秦国的秦孝公嬴渠梁和公子虔一样,互相配合,军权政权牢牢掌握在手,谁也没法兴风作浪,想推行商鞅的新法都能轻而易举的推行!可谓天衣无缝!”
朱橘默然不语。
这老丈人,要么不说话,一说就给他来了一波大的!
给他都惊到了!
“所以,无论是为了增强二次北伐军队的战力,还是为了大明的将来着想,殿下随我一同出征历练,都是极有必要的!”
徐达正色道,
“殿下答应吗?”
朱橘此刻还在思忖之中,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道喝令。
“不答应!”
唰唰!
三道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去,只见徐妙云怒气冲冲的冲了上来,一把拽住了朱橘的手臂。
“别听我爹他胡说!打仗又不是过家家,那是要死人的!”
她道,
“万一出点意外怎么办?纵然不出意外,染上疾病、瘟疫怎么办?那种地方有急事根本就没办法!霍去病是怎么死的?不就是染了瘟疫么!”
“北伐不差你一个,以太子的威望,将来也不可能压不住藩王,爹纯粹就是在胡说八道!”
“我作为未婚妻,不同意!母后那边更是不可能同意的!”
徐达:“!!!”
“我胡说八道?”
徐达恼了,怒道,
“徐妙云!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我说的全都是军国大事,是国家大局!你,你……”
他从来没对这个宝贝女儿发过火。
但这一次,徐达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然而,徐妙云却是丝毫不虚,扯着朱橘的手臂,转头便朝着徐达道:
“爹,我就问你一句。”
“你承受得住母后的怒火吗?”
“如果知道你要把殿下拐到战场上去,母后会如何?你自己想想后果!”
徐达:“?!”
想到马秀英盛怒的模样,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朱元璋的怒火,他还勉强顶得住。
但老大姐的怒火,他真不一定顶得住!老大姐气起来不光会骂的他狗血淋头,还会把他往死里抽!
“真是……”
“不跟他瞎扯了,满脑子就想着打仗……我们走!”
见徐达蔫了,徐妙云也不再废话,带着朱橘就往外快步走去。
“呃……这……”
朱橘有点懵。
他这会儿还在回味徐达的话呢,还觉得挺有道理的呢。
怎么一转眼,都出了徐府了?!
啥情况啊这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