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早。顾兰翻了个身，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她两只胳膊中间钻出来，珠儿吧唧一口亲在她的下巴上，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姐姐！”身后柱儿还在睡觉，却像是装了自动感应器一样，一个劲儿往顾兰身边挪动。梁儿睡相最好，在她身前安稳地睡着。小孩子觉少，起的也早。顾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把珠儿往怀里抱了抱，亲她小脑袋，逗得她“咯咯”直笑。顾兰清醒得多了，想到自己今天还要去赶集，逗着妹妹起床。用柳枝刷牙，锅里的饭也热好了，柱儿和梁儿也都醒了过来，柱儿站在桃树下放水，顾兰见到，一巴掌拍他后背。“说了多少次了，去别的地方上厕所！”顾兰柳眉直竖，这破孩子，怎么就听不懂话呢！柱儿的瞌睡虫被这一巴掌打走了，他摸着头讪笑：“姐，我这是给桃树施肥呢，你没看村里人都挑粪壮地吗？抢都还来不及呢！”村里是有这个习惯，可这能一样吗？别人家中有厕所，顾兰他们家是没有的，只是在家后面不远处挖了个坑，上厕所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掉进去。确实要建个厕所了，可顾兰不想随便凑合建厕所，她想把家里重新规划一下。可这都需要钱啊！一分钱难道英雄汉，想靠木薯粉赚大钱不太可能了，也不知道系统更新后会解锁什么功能。顾兰教训完弟弟，刚吃过早饭没一会儿，阿吉就来了。顾兰分度两个弟弟看家，背上要去集市上卖掉的东西，有阿吉在，还能多帮她背一些。村里也有人打算去赶集，十几个人结伴而行，一深一浅地踩在冻成冰的雪地里。“大家都要十万分提防，最近可不太平，要是遇到土匪，一定要记得保命重要！”离开村子时，巡逻小队冲他们大声吩咐。他们这十几人中，有男有女，不少人手中还拿了武器。阿吉听从顾兰的吩咐，少说话，多观察。他今日终于换了一身短打，看起来没那么仙气飘飘了，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他漂亮的脸让普通短打也变得潇洒起来。顾兰暗中摇头，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视觉动物呀。虽然天气寒冷，穿的不多，可村里人随身携带木薯饼，冷了就吃，持续地走路也让他们散发热量，并不算太过寒冷。终于，他们走到小龙坎附近的李家村，李家村居住在山坳之中，约有十来户人家，往日走到此处，经常能听见孩子们的嬉笑声，闻到袅袅炊烟，可如今这里一片死寂，半点人声都无，只剩下灰白色的雪。半个月前刚开始下雪时，这里一半的房屋都被大雪压倒，随后又因为没粮，不断有人饿死冻死，活着的人都逃离此处，到别的地方找出路了。阿吉站在山路上，遥遥地看着不远处的小山村，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一路上，两边只有山林，少有人迹，穿过那片茂密的山林，才终于有了点人的声音。他们在路边见到一个背着石头的男人，大冬天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冻的通红发紫，他坐在路边，团起一团血塞到嘴里，不知是解渴还是充饥。走过去之后，顾兰才知道这人是干嘛的。“服役的，今年轮到前面的桃村了，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男丁，每天都要从山里背石头到镇上，听说是要修补城墙。”“修补城墙做什么？难不成又要打仗了！”“这谁知道呢，不过镇上的城墙确实破了，早该修补了吧！”“哎，那也不该在冬日里征民役，又无吃的又要干活，这让人怎么活啊！”村里人怨声连天，虽然冬日里背石头前行的不是他们，可他们却感同身受。景国常有类似的征民役，这些人并不是去军队里打仗，都是自掏腰包，给朝廷干活。通常时候会避开农忙时节，找比较空闲的季节，大部分民役都是冬天进行，这也导致许多人都会在服民役的过程中死去。他们哀怨，是想到自己难道就能逃离民役了吗？不，除非一个人逃到山林中去，隐姓埋名，不与世俗来往，不然是没法逃脱朝廷的民役的。朝廷把每家每户都登记在册，谁家添丁，谁家去人，都要报给里正，再由里正每个月到镇上述职，报明一切。若是里正隐瞒，导致户籍与实际不相同，则会实行连坐制，一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受到牵连，通常会被罚服民役一年。通过这种严苛到极点的压榨制度，如今的景国百姓被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景国的税收有两轮，一轮是夏收，一轮是秋收，许多一年两熟的地方都是这般收粮税的，但近些年来，两轮变四轮，留给百姓的粮食仅仅够裹腹，这还是风调雨顺的时候。但凡天气不好，影响粮食收成，百姓就会饿肚子。朝廷根本不会管百姓死活，他们只想要更多的粮食。更多的粮食可以养更多的官吏，朝廷用这些鹰犬酷吏惩治百姓，压榨百姓，让他们不敢反抗。人人有怨，人人不敢言。不只是阿吉在观察，顾兰也在收集这些信息，听到这些事情时，她不由得忧心忡忡，觉得此间百姓实在是太惨了。可即便被压迫的这么悲惨，许多人仍然选择忍耐，除非连当狗的可能都没有，否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沉默。顾兰知晓这些，她只是默默地听着，神游太虚。一路上所见到的人，衣衫褴褛，脸上都挂着忧愁，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这里的人也过新年，可却一点新年的气味儿都没有。和外面这些人相比，小龙坎村民看起来好太多了，他们有充足的食物，能够吃饱肚子，现如今家家户户都有了火炕，也不怕夜里受冻。一个个看起来精神饱满，好不容易到了集市，为首的男人憨憨一笑：“今天运气倒是挺好，一个劫匪都没看见。”却不知道，就他们这一脸看上去能吃饱肚子的模样，哪个不长眼的劫匪会盯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