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夜色深深,灯影摇曳,贾珩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抬眸看向陈潇,方才少女也没有离去歇息,就这般一直陪伴着他。许是见他为楚王遇刺的事儿感到棘手。嗯,就好像犯了错的猫咪,一直靠在主人的身边儿。这会儿正在拿着书就着灯火,静静翻阅,只是神情心不在焉,时而偷偷瞧着正在执笔写着什么的贾珩。贾珩起得身来,来到陈潇近前,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削肩:“夜深了,早些回去歇着吧。”陈潇轻轻“嗯”了一声,正要起得身来。“潇潇。”贾珩伸手轻轻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拥住腰肢,对上那清丽宁静的脸蛋儿,那明眸之中分明见着一丝慌乱。“我先回去了,唔~”陈潇心头微跳,对上那略有几分灼灼的目光盯视,轻声说着,可就在这时,忽见温软气息扑打在脸上。陈潇正要说些什么,话语已被堵在口中。旋即,薄荷的丝丝缕缕清凉伴随着无所适从的颤抖,渡入贾珩心底。陈潇眼睫颤抖着,闭上眼眸,那张花树堆雪的脸蛋儿,浮起一层浅浅红晕,一双手仍是不知所措,不知往何处去放。她知道这是他不怪她的意思,先前没有给他提前说,原也不知如何给他说。就在这般想着,忽而心头一惊,分明是衣襟前传来阵阵异样之感。连忙伸手捉住那双正在堆着雪人的不安分的手,潋滟清波微漾的明眸中见着羞恼,气喘微微,低声道:“你……你别乱来。”贾珩掌指之间丰腻轻轻流溢,温声说道:“嗯,就是看你怎么穿这么单薄,这天就很冷了,帮你暖暖。”比之咸宁,陈潇这个当姐姐的是要年龄大上一些。陈潇闻言,柳叶秀眉之下,目光嗔恼地看向那少年,伸手整理着凌乱的衣襟,似嗔似恼道:“你欺负人惯了,就总是喜欢动手动脚的。”究竟是谁帮谁暖暖?写了半天字的手,都有些凉了。贾珩看向妍丽少女的脸蛋儿浮起一丝浅浅的羞意,轻轻笑了笑,伸手抚着少女的脸颊,温声道:“要不今个儿不回去了,这会儿外间有些冷,咱们今晚在书房对付一宿?”或许唯有这样,才能让潇潇彻底向他敞开心扉?否则,一些核心的秘密总是藏着掖着的,不给他说。陈潇柳叶秀眉之下的清眸抬起,脸颊上残留着浅浅红晕,心头砰砰跳個不停,冷哼一声,说道:“你去找你的咸宁和婵月。”中午过来时候,就见着三个人不知正在搞着什么名堂。“她们两个晚上那会儿就已经先行回去了。”贾珩轻笑了下,打量着眉眼清丽的少女,也不再坚持。潇潇的心里肯定有他,但也不知在顾忌着什么。不过亲亲摸摸,倒不是什么问题。陈潇玉容晶莹如雪,幽幽说道:“那你身边儿也不缺给你暖手的人。”“好像也是。”贾珩想了想,看向少女如清霜的脸蛋儿,认真说道:“你知道的,从来都没有缺过。”陈潇咬着粉唇,低声说道:“你……”贾珩看向那眉眼已见着恼羞成怒的少女,温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他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既然潇潇不愿,那就算了。陈潇看向那少年脸上重又恢复沉静的神色,抿了抿粉唇,道:“你先别走。”贾珩转身过来,笑了笑道:“怎么了?”“你明天打算怎么应对?”陈潇目光盈盈如水,轻声说道。贾珩道:“心头有了一些定计。”“什么定计?”贾珩轻声道:“咱们到床上说,这会儿怪冷的。”说着,状其自然地拉着陈潇的手,来到里厢的床榻上。陈潇许是身怀武艺,也不怕贾珩乱来,只是凝神看着那少年,目含关切。贾珩道:“这次楚王遇刺,既是当年的废太子一党和赵王一党谋划,那么就可以说,江南之地仍有废太子和赵王一党,甚至有江南官员为其通风报信。”陈潇闻言,眼前不由一亮,惊讶道:“这……是要掀起大狱?”贾珩道:“就是以掀起大狱的架势震慑宵小,只有如此,这些江南的士林才能安分下来,南京六部的一些官员是经历过当年夺嫡的惨烈,他们深知隆治、崇平年间的大狱迭兴的恐怖。”既然江南官场之人想要牵强附会给他头上,那么他就“捏造”一个赵王、废太子遗党在江南官场还有余孽,两方里应外合,想要谋刺楚王为废太子、赵王报仇的导向。而这弄不好就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大狱!江南官场中人势必闻风胆寒。他原本不想使出这些权术手段,因为他自认不是单纯的锦衣都督,而是结军国重臣,多少还有些爱惜羽毛。但现在这帮人既然要搞串联,试图往他身上泼脏水,那么他就需要打出这么两张王炸。到时候,歹人搞刺杀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有意泼他的脏水,是不是赵王余孽想要离间君臣之计?崇平帝性情多疑,肯定会这般想。那么这件事儿的性质就彻头彻尾改变,先前鸡蛋挑骨头所谓的弹劾护卫不力,自然而然就成了别有用心!陈潇闻言,想了想,轻声说道:“这是反客为主,攻守之势异也……崇平年间因为废太子、赵王一党不知多少官员人头落地,只怕你揭开此事,原本想要上疏弹劾的江南官员,差不多要一哄而散了。”崇平帝即位之后,与当时的太上皇在一个事情上的态度罕见一致,那就是打击赵王、废太子的遗党,为此兴起不少大狱。当初妙玉的父亲就是这般被牵连入废太子一党,而被忠顺王设计陷害。等到了这些年,随着时间过去,才淡化一些。而且贾珩没有虚构此事,的确是赵王之子陈渊在暗中谋刺,只是将舆论导向江南官场有一小撮心怀废太子和赵王的余党,暗通款曲。这样可以有力震慑着江南官场之人,因为崇平帝授意查察此案的一定是锦衣府!那江南官场想要上纲上线的文臣,就油然而生出一股寒意。陈潇正思量着其中的权谋妙处,忽然,蹙起秀眉,羞恼道:“你又做什么?”却见那少年又是环住了自己,探入衣襟,再次堆起雪人。“潇潇,我有些冷,暖暖手。”贾珩凑到陈潇的耳畔,低声说着,顺势环抱住少女坐在自己怀里。有些事儿对他而言就是存档游戏,刚刚让堆雪人,那么现在也可以。话说潇潇是真高,许是长期习武之故,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而且火力旺。陈潇却芳心大乱,周身恍若触电,玉容倏变,嗔怒说道:“你……你别乱来。”以往旁观之时,就见他这般抱着那甄家妖妃,早就知道他的手段,说着说着就……轻轻挣脱着,自是挣不脱贾珩如铁钳般的手,反而在三两下挣扎的耳鬓厮磨中渐渐软了身子,尤其是那灼热让人心惊。少女玉颊微红,只觉再也生不出挣扎力气,心头叹了一口气,暂时作罢,只能随着他去了。反正先前都闹过一次。贾珩轻笑了下,低声道:“一直想抱着潇潇说说话,这说着天越来越冷了,潇潇你不冷吗?”先前还是给潇潇太过放养了,或许更为果决一些,也不会有先前瞒着自己的事儿。“我不冷……”陈潇原本清丽如雪的脸颊已是嫣红恰如桃蕊,双手仍在试图拨开贾珩的手,忽而那温热、恣睢的气息再次凑近唇边,还未说话,就已湮没在漫卷漫舒的金陵烟云中。过了一会儿,贾珩抱着已有几分绵软的陈潇,轻轻依偎着,低声道:“潇潇。”潇潇的确挺冷淡的,但那是心若冰清的冷淡,也就是性情的清冷,但身子依然有着妙龄之年的暖融,尤其是经过拨弄是非之后,更是微烫暖手。陈潇芳心忍不住加速几分,贝齿咬着下唇,急声说道:“你别乱来,我……我们现在还不能那样的。”虽与贾珩亲昵过几次,但这般耳鬓厮磨还是头一次,无疑让人心头发慌,没有人比她更知晓贾珩那些手段。她可不想等会儿也被他抱起来……贾珩轻声说道:“潇潇,你得相信我的定力,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不会欺负你的。”现在不能?以后就能?潇潇是这个意思吗?陈潇:“……”这是止乎于礼?什么欺负?她自是知道他的定力,不管是咸宁还是婵月,抑或是那身娇体弱的黛玉,他都能做到秋毫无犯……嗯,不是,哪能算上秋毫无犯?她都被这人绕晕了。贾珩也暂且安分下来,温声道:“潇潇,你是我的女人,先前之事不必自责,我来想法子。”先前能看出潇潇对刚刚没有告诉自己的事儿,心底其实有些自责。因为这件事儿破坏了两个人的默契和信任,或者说,潇潇以为他有了隔阂,而他心底深处……的确也有一些。先前被隐瞒,他只是按捺下来,不想去计较而已。而人与人的感知情绪,自然是敏锐的,潇潇可能也察觉得到他,可能不是如先前那般喜欢自己了,就有些慌了,但又不知怎么把握这种心思。陈潇闻言,莹润清眸波动了下,却不由想起先前之事,轻轻“嗯”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羞恼道:“谁是你的女人啊,嗯?”贾珩原本正在暖着手,忽而俯身而下,在崇平十五年将至的冬天踏雪寻梅。在漫不经心中,不知何时,贾珩忽而想起在濠镜之时,潇潇给他削的大雪梨,又白又香,甘甜可口。陈潇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瞪大,一股前所未有的颤栗袭上心头,双手紧紧抓着贾珩的肩头,贝齿咬着樱唇,难以置信道:“你……”少女心头正是有些愧疚,故而推拒就显得无力,而这种柔弱的状态自是为贾珩敏锐捕捉到。贾珩过了一会儿,抬眸看向羞恼交加的少女,道:“看别人的和自己体验终究是不同的吧。”陈潇原本清丽的脸颊在灯火映照下,彤彤如霞,明眸中羞恼流溢,嗔怒道:“你…你无耻!”那个甄家妖妃没有说错,他就是个得寸进尺,欲壑难填的混蛋,刚才一时不察,就着了他的道儿。贾珩看向娇嗔薄怒的少女,捏着那妍丽的脸蛋儿,柔腻娇嫩的肌肤在指间流溢,说道:“天色不早了,潇潇,咱们歇着吧。”“你放开我。”陈潇羞嗔说着,整理着凌乱的衣襟,玉容酡红,甚至绵延到耳垂。主要是知道贾珩已有了解决之法,心底的担忧也散去了许多。贾珩轻轻松开陈潇,说道:“是你让我放开的,这时候天不早了,我也回去了。”只是见潇潇情绪有些低沉,忍不住想逗逗她,并不就趁着这一波拿下。说着,也不再多留,看了一眼嗔怒而视的少女,起身离了书房。却见那少年已离了书房向着外间而去,一时间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如黑夜般涌向少女的身心,似乎方才的亲昵和温暖不过是一场梦幻,饶是陈潇心志坚定,都忽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失落和委屈。真就这么走了?陈潇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驱散着莫名突然低落的情绪,凝眸目送着贾珩离去,一直看不到那离去的背影和灯笼,清眸闪烁了下,似乎衣襟和脸颊上还有那人残留的温度,让人心头发慌。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但她不想因为先前之事,两个人就这般……可她现在的确越来越无法抗拒。贾珩出了书房,面色沉静地提着灯笼,沿着回廊行走。冬夜的寒风已有几分刺骨之意,风声吹动着树梢和灯笼发出沙沙之音,一路返回所居庭院,见着那一盏烛火点亮。似乎听到院门的动静,晴雯迎将出来,脸上见着欣喜,轻声说道:“公子,回来了。”贾珩将灯笼递送过去,笑了笑,看向一脸喜色的少女,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着?”这一天前前后后倒是出了不少事儿。晴雯轻声道:“我这会儿还不困,甄四姑娘在屋里等着公子,说有事儿想寻公子说话呢。”自从上次马车亲昵过后,贾珩想着甄兰已然离了宁国府,甄溪一人居住着未免孤独了一些,就让甄溪搬到自己所居的庭院。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去看看。”此刻,甄溪已然听到贾珩的动静,从厢房里间出来,灵气如溪的眸子在灯火映照下似曜夜藏星,担忧道:“珩大哥,大姐姐那边儿怎么样?”先前用饭时候,甄溪在一旁也听到楚王那边儿遇刺的消息,后来听说甄晴的儿子陈淳遇刺身亡,少女为之心情黯然了许久。贾珩默然了下,说道:“你大姐姐那边儿的情况不太好。”想起先前哭成泪人的甄晴,心头生出一股怜惜。曾经神采飞扬的甄晴,受得这般打击,也不知多久才能恢复过来。“珩大哥,明天我想去看看大姐姐。”甄溪轻声说着,俏丽玉颜之上见着期冀之色。贾珩点了点头,拉过少女的纤纤柔荑,说道:“溪儿妹妹,明天随我一同过去探望。”楚王遇刺以后,不用说,明天肯定有许多官员前去探望。这会儿,晴雯端来了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目光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盘桓了下,轻声说道:“公子,酥酪茶,喝上一盅,暖暖身子。”“嗯。”贾珩轻声说着,松开甄溪的手,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晴雯暗松一口气。贾珩喝了一口,递将过去,看向甄溪说道:“溪儿妹妹喝不喝?暖暖身子。”晴雯:“???”甄溪小脸微红,看向那少年,忙摇了摇头说道:“珩大哥,我不渴,珩大哥自己喝吧。”晴雯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公子,我去再倒一杯。”贾珩笑了笑,将茶盅轻轻放下,看向正在忙碌的晴雯。甄溪点了点头,低声道:“珩大哥,兰姐姐她现在怎么样?”贾珩转眸看向甄溪,说道:“她现在看着还好,但方家的事儿也不是不小的打击。”只能说这一天,甄兰和甄晴两个人都有些倒霉,性情相似的两人先后碰到了不幸。甄溪轻轻叹了一口气,秀眉之下,那双灵气如溪的眸子中见着担忧之色,叹道:“兰姐姐一向要强,碰到了这桩事儿,也不知怎么难过,还有大姐姐,怎么都碰到了这等事儿。”这几天,甄家几乎是倒霉不断。贾珩看向容颜娇小,见着憔悴之色的豆蔻少女,宽慰道:“溪儿妹妹也不要太担心了,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楚王妃,然后回甄家住两天。”甄溪也不知是不是与生父甄铸感情淡薄的缘故,方才并未提及甄铸。甄溪闻言,娇躯轻颤,螓首抬起,秀眉之下的眸光黯然下来,泫然欲泣地看向贾珩,声音带着哭腔说道:“珩大哥是不是……不要我了呀?”她们家刚刚被抄家,珩大哥定是觉得她是个累赘,想要将她送回甄家。贾珩拉过少女的手,并排坐在床榻上,宽慰道:“你这都是从哪儿来的胡思乱想?让你回去就是与你娘还有你大姐姐说说话,不过那边儿是挺乱的,不回去也好。”现在虽说是抄检甄家,但更多还是追查经济问题,对女眷的限制其实要少上很多。甄溪“嗯”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道:“我去住几天,陪着兰姐姐说几句话也好,倒是不如将兰姐姐接到这边儿?还有歆歆,别吓到她了?”贾珩道:“歆歆过来倒没什么,兰妹妹……你回头问问她的意思。”甄溪闻言,心头欣然地应了下来。这时,晴雯端过热水进入厢房,看向牵手坐在床榻上的二人,轻声说道:“公子,洗脚罢。”贾珩去了鞋袜,开始泡着脚,温声道:“溪儿妹妹,天冷了,晚上一个人睡着冷,等会儿和我一同睡罢。”本来是想抱着潇潇睡的,但潇潇估计还担心他有什么不良企图,也是因为天有些冷了,抱着一个人睡觉,更为暖和一些。甄溪闻言,脸颊羞红成霞,垂下螓首,轻轻“嗯”了一声,纵然不说被甄家送过来的目的就是服侍贾珩,就是前天在马车之上,也与贾珩有过亲昵之举。晴雯闻听两人要睡在一起,嘴角撇了撇,实在忍不住轻哼一声。她晚上一个人睡,她就不冷?待洗了脚,贾珩上了床榻,盖着被子,看向窸窸窣窣去着衣裳,最终只着一件粉红色刺绣桃花的肚兜的少女,道:“别着凉了。”说着,抱将过来,温软在怀,只是拥着,倒也没有做别的。贾珩轻声道:“这一天,甄家前前后后倒是发生了不少的事儿。”甄溪如小猫一般蜷缩在贾珩怀里,红着脸颊,稚丽眉眼间见着担忧,轻声说道:“珩大哥,大姐姐她……她以后该怎么办呀?还有家里?”她是知道大姐姐和珩大哥之间的私情的。贾珩搂着少女香软温暖的娇躯,温声道:“你大姐姐现在正是难处,明天你去好好安慰安慰她,看能不能让她重新搬到甄家或者别的庄园,也省的睹物思人,至于甄家,应该没有什么大事。”甄晴的心情,他完全能够理解,但人总要往前看。甄溪轻轻应着,抵在贾珩坚实的胸膛上,灵气如溪的眸子眨了眨,柔声说道:“珩大哥,你会帮着大姐姐的吧?”贾珩道:“嗯,肯定会的,但这种事儿终归还是要她自己从中走出来,溪儿,好了,不说,咱们睡觉吧。”说着抱着少女温软如玉的身子,相拥而眠,一夜再无话。翌日,金陵城楚王遇刺连同甄家倒台的双响炮,几乎炸响在整个金陵城,街头巷尾议论不停。而贾珩则在前往锦衣府后,听到刘积贤关于刺客的搜捕以后,吩咐下去加派搜捕,而后才领着甄溪,再次去了楚王所在的驿馆探望。除了甄家之人的马车驿馆在东南方向的侧门停靠着,还有一些金陵城的官员的轿子落在驿馆大门前,拜访着楚王,也是过来吊唁。以礼部尚书袁图为首,这位江南士林名宦当年在京城是楚王的老师,而南京六部以及江南巡抚衙门、两江总督衙门的官吏也纷纷过来吊唁。楚王世子遇刺夭亡的消息,已经在金陵一众官员传开,而一股暗流也在从中酝酿,似乎想要掀起一些波澜。楚王此刻在驿馆的待客厅堂中,颓然而坐,与王府长史廖贤、主簿冯慈招待着来访的一波又一波宾客,与其寒暄着,面上带着悲戚之色。至于驿馆之内的厢房当中,楚王妃甄晴盖着被子,半坐在床榻上,那张原本妖媚、艳冶的脸蛋儿苍白如纸,泪痕犹在,狭长清冽的目光怔怔出神。虽说丽人昨晚在绝境之中生出了不服输的不屈之念,但那股失去爱子的痛苦,仍在心头缠绕着,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纾解。不远处的绣墩上坐着甘氏,一大早儿就领着北静王妃甄雪、甄兰过来探望着甄晴,宽慰着自家女儿。甘氏面色苍白,眼圈发红,目光中满是心疼,拉着甄晴的手道:“晴丫头,不要往窄地方想,还得往前看才是啊。”甄晴转过脸去,凤眸中已是泪眼汪汪,抽泣说道:“娘,女儿的命怎么就这般苦。”甘氏叹了一口气,抱过甄晴的肩头,说道:“晴丫头。”甄雪坐在一旁看向甄晴,心头涌起一股哀叹。姐姐向来骄傲,现在没了孩子,只怕心头已然痛苦到了极致。她都不敢想失去歆歆以后,该怎么活下去?将心比心,姐姐现在该是何等伤心欲绝?甄晴与甘氏哭着,甄雪以及甄韶的夫人孙氏、甄轩的夫人许氏出言相劝,想起甄家被抄,作为甄家支柱的甄晴又出了这等不幸事儿,甘氏与杨氏等人劝说着,自己也不由掉下眼泪。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说道:“王妃,长公主、咸宁公主、清河郡主来了。”正在说话的几人,连忙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起得身来,向外迎去。只见晋阳长公主领着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在怜雪以及元春的陪同下,进入厢房。甘氏连忙上前迎去,行礼说道:“长公主。”晋阳长公主昨晚得知楚王遇刺之事以后,同样大吃一惊,而后听到楚王世子中刺夭亡,心头更是咯噔一下。这个年龄的丽人最听不得这些,然后就让甘氏领着北静王妃一同前去探望、安慰楚王妃甄晴。晋阳长公主伸手搀扶着,芙蓉玉面上见着轻柔,宽慰道:“甘夫人不需如此多礼。”然后看向床榻之上的甄晴,目光也有几分唏嘘。这个侄媳也是个性子爽利,杀伐果断的,现在痛失爱子,也不知该怎么伤心,如果再加上甄家的倒台,差不多是祸不单行了,而没了孩子充作纽带,家族作为支撑,以后与楚王还能不能夫妻和睦,都在两可之间。咸宁公主也有些同情地看向甄晴,拉着李婵月的手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姑母。”甄晴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正要挣扎着给晋阳长公主行礼。晋阳长公主看向那发髻凌乱,神采黯然的丽人,轻声说道:“你现在身子不好,还是不要行礼了。”甄晴道了一声谢,面色不好看。而在外间,贾珩也领着甄溪坐了马车,来到驿馆。“永宁伯到!”驿馆前衙客厅之中,正在招待宾客的楚王听到下人此言,面色顿了顿,然后与正在说话的袁图、沈邡等人出了客厅,沿着楼梯下来,迎向那蟒服少年。贾珩行了一礼,道:“王爷。”楚王伸手相扶着贾珩,当先询问道:“子钰,刺客抓住了吗?”“昨晚,锦衣府卫又抓住一人,格杀一人,抓住的那人服毒自尽了。”贾珩沉吟片刻,,朗声道:“这些是歹人豢养的死士,是冲着王爷来的。”楚王叹了一口气,说道:“孤平常在京向来与人为善,不与人争执,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如此痛下辣手?”昨晚他和幕僚议着此事,也曾猜测过是不是京中的齐郡王和魏王,但想了想,两人绝对不敢如此胆大妄为。这时,南京礼部尚书袁图眉头皱了皱,开口说道:“永宁伯,楚王殿下南下金陵,你身为锦衣都督,统领天子亲军,出了这等刺杀之事,竟无提前防备、警戒?是何道理?”此言一出,其他江南六部的官员,面色顿了顿,心头一动,暗道来了。这番兴师问罪,分明是要坐实永宁伯的失察之责。而礼部尚书袁图是楚王的老师,这是否是楚王对这永宁伯保护不力而不满。但此刻的楚王眉头却紧皱,此刻也不好劝着为自己出头的老师,不再提着此事,只能硬着头皮,正要开口打几句圆场。沈邡在不远处,冷眼瞧着这一幕,心头冷笑涟涟,不管如何,这番指责总归为风头正盛的小儿沾上一些污点。方尧春同样脸色阴沉,说道:“永宁伯为锦衣都督,又统率江南江北大营近十万兵马,竟让刺客行险一击,真不知何来。”贾珩面色淡漠,看向一众南京官员,沉声道:“本官这段时间忙着处置虏寇进犯一事,锦衣府卫虽是天子亲军,有察照奸弊之责,但锦衣府卫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况且这些逆党原是隆治一朝的魑魅余孽!”此言一出,原本准备群起而攻的江南众官员,脸色变了变,面面相觑。什么隆治一朝的余孽?这难道是那些刺客的底细!贾珩沉声道:“此事,本官已经具载奏疏,递送于上,王爷放心,只要王府不再抗拒锦衣府卫保护,绝不会再有此事发生。”说到此处,目光落在楚王的脸上。楚王怔了下,心头一惊,旋即面带哀戚之色道:“永宁伯,此事不怪锦衣府卫,是小王突然挪至驿馆,这才给贼人以可趁之机啊。”不等楚王继续说着,贾珩截住话头,说道:“是贼人太过奸狡,金陵城中多半有人勾结贼人,通风报信,这几天锦衣府卫会查察此事。”不等一众江南官员心头大惊,忽而听到那少年沉声说道:“这些隆治一朝的魑魅余孽,乃是废太子以及赵王一党的余孽,想要借机谋刺楚王殿下,江南之地向为孽党藏身之地,不知多少承其恩泽的旧人为孽党通风报信,否则,这些孽党残余是如何知晓殿下在二日前从甄家搬到了驿馆?”贾珩说到最后,锐利目光落在南京六部官员的脸上,似在观察何人为废太子、赵王孽党。此言一出,在场的江南官员面色大变,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因为废太子、赵王就是崇平一朝的禁忌,在十年以前,每一次出现都和腥风血雨联系在一起,直到近些年,天子逐渐掌控了朝局,太上皇还政,朝野上下那根敏感的神经才逐渐放松下来。连沈邡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废太子,赵王一党?这都什么跟什么?那些刺客是废太子和赵王一党?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