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时隔不久,贾珩重新进入这座中原名城,在河南府府尹孟锦文以及河南卫指挥使周栋的迎接下,领着近百锦衣府卫进入城中。至于黛玉则是在嬷嬷、丫鬟的陪伴下,随后入住先前贾珩购置的一座庄园中,准备歇息一夜。因为在船上,平常沐浴多有不便,黛玉一下船,就吩咐紫鹃准备着沐浴所需热水等物,自己则坐在所居厢房的轩窗之畔,扶着书案,眺望着窗外的深沉暮色怔怔出神。这时,鸳鸯面带浅笑地走将过来,柔声道:「姑娘如是累了,不如躺床上歇会儿,等会儿热水准备好了,我再唤着姑娘。」黛玉将手中书册缓缓放下,那张清丽玉容上见着新奇,轻声说道:「倒也不太累。」抬眸看向鸳鸯,轻声说道:「鸳鸯姐姐,先前到过洛阳吗?」鸳鸯摇了摇头,柔声说道:「随着老太太去过金陵,但也没在洛阳待过。」黛玉安静片刻,问道:「这座宅院是珩大哥在洛阳时候购置的吧,看着宅院倒挺轩敞典雅的。」袭人在一旁接话说道:「大爷当初在洛阳待了不少时间,就置备了一座宅邸。」先前,袭人陪同贾珩一同前往河南,在洛阳居住不少时日。黛玉似是无意说道:「听说当时那位咸宁公主也随着珩大哥一同南下,莫非这宅邸是为她购置的?」袭人闻言,轻声道:「倒也不是,好像是大爷想着以后过来洛阳居住着便利,这才购置的庄园。」「哦。」黛玉轻声说着,婉静柔美的眉眼之下,似有所悟。夜色低垂,月隐星现,银河浩瀚,庭院之中早已亮起了灯笼,倏而有夏夜凉风自外间吹起,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说着,「大爷来了。」说话之间,只见贾珩长身玉立,步入厅中,却见黛玉在一旁就着蜡烛正在看书,见贾珩过来,连忙起身迎去,柔声问道:「珩大哥,吃过饭了没有?」贾珩一边落座,一边笑着说道:「吃过了,与河南府的官员在一起喝了点儿酒,妹妹吃过饭了没有?」在洛阳停留,面对昔日的部将,不可能不应酬一番,而且也要问问省域治安的近况。黛玉看向那蜀锦圆领长袍,面容沉静的少年,轻声道:「刚刚吃过了,珩大哥先去洗个澡,这天儿还挺热的,别中暑了。」因为近些时日,贾珩除却在船舱中看着一些文牍,就是陪着黛玉讲着故事,早已熟稔起来。贾珩笑了笑,目光温煦地看向淡蓝底子折枝白梅刺绣浅金滚边对襟褙子白色交领袄子艾绿长裙的少女,似是比往日更为俏皮了几分,轻声说道:「刚刚已经沐浴过了,妹妹不信闻闻,我身上并无酒气。」黛玉胃烟眉之下,粲然星眸熠熠而闪,脸颊明媚嫣然,掩嘴轻笑道:「珩大哥没喝醉,却说着醉话。」她怎么好闻着?难道还能凑在身上闻着?嗯,这......贾珩也不以为意,两人一路上接触的多了,黛玉也在他面前说着俏皮话,人与人相处不可能一直端着,总归要回到日常生活。「珩大哥,咱们一路上停着几处?」黛玉离开书案,坐在贾珩一旁的绣墩上,关切问道。凑近而来,果是没有什么酒气,其实也没人敢灌着贾珩酒水,贾珩都是浅浅抿着几口,随着自己心思。贾珩端起茶盅,温声道:「在开封停一停、淮安府停一停,然后直抵扬州,那时候就到家了。」黛玉闻言,玉容顿了顿,似有些怅然若失,柔声道:「这洛阳也没待多久,只是在这儿下榻一晚呢。」贾珩笑了笑道:「是啊,匆匆而过,待时间充裕一些,怎么也要带着妹妹四下转转才是。」该画饼画饼,剩下的交给时间。黛玉闻言,点了点螓首,纤纤玉手在书案后绞着手帕,低声说道:「听湘云说,珩大哥领着她去了不少地方,还有宫里的咸宁公主还有郡主。」贾珩回眸看了一眼袭人,神色沉静如渊,对上一双有些慌乱的眼神,笑了笑道:「是有几天,其实拢共也没去几处地方,妹妹先前不是见过咸宁公主还有清河郡主?」黛玉玉容幽幽,抿了抿粉唇,玉润清音响起,道:「咸宁公主见过一面,清河郡主来过府里几次,看着挺文静秀气的一个女孩子。」他与这些宗室贵女关系倒是不错,好像也不见嫂子说什么,也不知怎么想的。贾珩笑了笑,轻声道:「妹妹也可多认识认识外面的姑娘,见见不同的人。」公主也好、郡主也罢,在社交圈层也会结交勋贵***之女,当然前者是要多一些,但黛玉出身清贵,与宗室贵女相处也没什么不妥。黛玉轻轻捋着垂落于于前肩的辫子,柔声道:「人家也未必愿与我来往,我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不知礼数,再冲撞了人家,就不好了。」少女捏着手帕,脸颊侧对着少年,瞧着窗外的夜色,似见着几分莫名之意。贾珩温声道:「妹妹出身名门,品志高洁,才情不凡,世外仙姝寂寞林,不若如是,纵是比那些比那些宗室贵女也不遑多让的,不必妄自菲薄。」这个黛玉,怎么就喜欢这么听他夸奖她吗?又是一副「快说点儿我喜欢听的话」的模样。黛玉闻言,芳心羞喜不胜,低声说道:「珩大哥过誉了。」鸳鸯端过茶盅,轻声道:「大爷,林姑娘,这是刚刚洗过的葡萄。」贾珩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拿了一个葡萄,往着嘴里塞着,轻声道:「妹妹也尝尝。」「嗯。」黛玉也接过葡萄轻轻剥着,纤纤玉手剥着葡萄皮,放到嘴里一颗,轻轻咀嚼着,汁液沿着红唇流向唇角雪肤,红白相映,明媚难言。过了一会儿,紫鹃柔声道:「姑娘,热水准备好了,该去沐浴了。」贾珩抬眸看向黛玉,笑了笑道:「妹妹去罢。」黛玉脸颊微羞,抿唇说道:「那珩大哥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贾珩点了点头,目送黛玉离去,吃了两个葡萄,擦了擦手,正要离去,却见着书案上的笺纸,面色微怔,挪动步子,凑近而观。印着桃花图纹的笺纸之上,娟秀清新的字迹跃入眼帘,似是临着字帖。贾珩瞥了一眼也没有多看,正要转身离去,忽而「哗啦啦」,桌面上一本厚厚书册落地。贾珩连忙弯腰捡拾,只见从厚厚书籍中跌出一封信封,借着橘黄烛火映照,可见五个蝇头小楷:珩大哥谨启。贾珩面上现出诧异,眉头微凝,拿起书信,就着灯火打开信封,从中抽出几张笺纸观瞧。最上面的一张笺纸,其上手书着两阙词。「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贾珩眉头皱了皱,目光深凝几分,面无表情,「刷」地翻过,继续看向下面一张,似是隔着数天,仍是一行小诗:「相思相见知何时,此时此夜难为情。」贾珩面色变幻了下,重又看着后面的一张笺纸,目光叠烁,心头感慨。其实,多是一些短诗,有的是摘抄前人诗句,有的是黛玉自己写的笺语,细细碎碎,从时间来看,是在他于河南平乱期间所写。将一个少女仰慕以及懵懂的思念之情付诸笔端,一字一句皆关情。贾珩将笺纸装进信封,目光敛藏几分,心底也不知道什么感触,自己是被黛玉当成了青春期的幻想对象了?少女情怀总是诗,不好好学习,非要早恋,这下社死了吧?贾珩将心头一丝古怪压下,倒也不准备现在戳破,万一小姑娘恼羞成怒了,破罐子破摔。「大爷。」就在这时,袭人唤了一声,一张曲眉丰颊的脸蛋儿上见着笑意,肌肤玫红,低眸之间见着精明。先前鸳鸯与紫鹃、雪雁伺候着黛玉洗澡去了,室内一时间就只剩下贾珩与袭人。「袭人啊。」贾珩将笺纸装进信封,又放在那册古籍之中,面上若无其事,问道:「有事儿吗?」袭人轻声说道:「没什么?大爷这边儿需要帮忙不需要?」贾珩看向玫红脸蛋儿,略有几分畏怯的少女,道:「没事儿,我自己来就好。」袭人目中见着一抹心虚,抿了抿粉唇,低声说道:「回大爷,方才是姑娘问起公主的事儿,我也不好不答。」贾珩默然片刻,在袭人忐忑不安的心神中,点了点头,不再说着其他。另外一边儿,黛玉在紫鹃、雪雁以及鸳鸯的陪同下,进入里厢,让紫鹃还有几个,除尽衣裳,迈入浴桶。羊符此刻在雪白小羊中浸润了许久,似带着几分微汗,滑腻软香。黛玉轻轻取下羊符,端详片刻,眉眼间满是喜爱,在腾腾热气中,进入放着花瓣的浴桶之中。待黛玉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新的衣裳,重又来到前厅,却见贾珩正在与袭人说话。贾珩看向黛玉,将方才观看信笺纸张的一些异样压下,说道:「林妹妹,镜花缘今天是最后几回目。」黛玉脸上也有几分欣喜,落座下来,听着贾珩叙说着镜花缘传奇。就这般,将镜花缘的故事讲完,贾珩也端起茶盅,看向对面的黛玉仍是有些意犹未尽,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珩大哥,再讲一个吧。」贾珩看向黛玉,笑了笑,轻声说道:「林妹妹,这会儿天色不早了,不如早些睡吧,明天早上还要行船。」黛玉点了点头,柔声道:「那珩大哥去罢。」待贾珩离去,黛玉将看向那少年背影的目光收回,重新回到书案,也没有让袭人和紫鹃再来伺候着。拿出一张信笺,想了想,写出一段话,拿起书籍,忽而一愣。她记得应该不是夹在这一页才是,心念及此,拿起信笺,开始拿起几张笺纸查阅。「这......顺序是乱的?」黛玉愣在原地,转过星眸看向正在沏着枫露茶的紫鹃,低声问道:「紫鹃姐姐,刚才谁到书案这边儿动着了吗?」其实少女当初情绪所至,书写那样的文字之后,事后有些想烧掉,好比写了一些矫情的文字后发着朋友圈,事后几天觉得尴尬的抠脚,但终究犹豫过后,没有舍得扔掉。紫鹃诧异道:「姑娘,没有人来吧,不就只有珩大爷和袭人。」忽而,袭人恰好从外间端来洗脚水,紫鹃凝眉问道:「袭人,谁到姑娘书案这边儿了?」袭人面色故作诧异问道:「姑娘,我也没瞧见,我刚才没在屋里,是姑娘东西丢了吗?」黛玉忙道:「没什么。」少女似有几分颓然坐下,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羞臊,明丽如雪的脸颊红润滴血,完了,想来他瞧见了,他定是瞧见了!呀,这以后她可.....可怎么见人?垂眸看向信封,却见「珩大哥亲启」几个字跳入眼帘,如是不写着这几个字就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贾珩这边儿不知黛玉的局促,出了黛玉所在的厢房,然后想了想,借着朦胧月色,折而去了另外一座庭院。厢房之中,陈潇正坐在浴桶中沐浴,少女纤纤玉手在身前,轻轻搓洗着身子,精致如玉的锁骨,蓄积着水珠,少女清澈莹莹的目光眺望着窗外的夜色,怔怔出神。姑姑说她见过太子遗嗣,后背有个月牙儿胎记,这贾珩后背就有个月牙儿胎记,所以贾珩就是太子遗嗣,但还不能和他说。只是她还有一点儿没想明白,姑姑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许是机缘巧合?而且咸宁堂妹好像还不知道贾珩的身份,两人关系似乎十分亲密,先前两个人在房间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罢了,自古以来,皇室混乱,许也不能太讲这些。如其为遗嗣,现在是不能暴露,或许不用天下大乱,腥风血雨。就在少女心头思索不定之时,就听廊檐下传来声音,好奇问道:「萧姑娘在里面吗?」分明是那人的声音,继而,伴随着「吱呀」一声,似乎是门窗被人从外推开。陈潇秀眉蹙了蹙,玉容微变,猛然发现她刚才忘了上门栓了。「我在沐浴。」陈潇清冷的声音传将出去,带着几分恼怒,纵然她不在沐浴,不应该等她开门的吗?贾珩刚刚推门而入,步伐微顿,旋即也没有退回去,问道:「那你怎么不上门栓?这要是有个劫色的,你不是完蛋了。」陈潇凝了凝秀眉,冷俏的声音响起:「珩大爷是在说自己吧?」贾珩这边儿已是坐将下来,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一杯茶,暗道一声,说己不说吧,文明你我他。「蒲柳之姿,没有兴趣。」贾珩放下茶盅,低声说道。陈潇:「这人不会说话的吗?虽然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但蒲柳之姿.......如果细细论起来,他应该唤她一声堂姐,就这样对她说话。贾珩放下茶盅,道:「回头不如给你配个丫鬟,也好照顾起居,洗澡都自己准备衣物,也有些太惨了。」「不用,珩大爷何时见过厨娘也有丫鬟伺候的。」陈潇在里厢,伸手轻轻洗着雪子,似没有将外间的贾珩放在心上,也不怎么急着出去。贾珩随口道:「我也没见过宗室之女去做厨娘的。」陈潇默然片刻,也不应怼着,问道:「珩大爷找我有事儿?」听着里厢的「哗啦啦」声音响起,贾珩也不在意,道:「是想寻你打听打听,你走南闯北,想来见识不少江湖势力,有些扬州的事儿,想问问你。」当初往林如海盐院衙门之中下毒的一干盐商,锦衣府目前还未调查出来具体哪一家,而扬州盐商有没有和其他匪盗勾结,不妨听听这位来自山东白莲的陈女士,能够带来什么新的消息。听着里厢的声音,明显陷入了沉默,少顷,「你等会儿,我穿过衣裳。」这般一边沐浴一边说着话,总归有些古怪。「你慢慢来着,洗干净了,我这边儿不急。」贾珩也不催着,端起茶盅,小口抿着,思忖着扬州之事。突破口只怕还要在两任盐运使郭绍年、刘盛藻两人,彼等为主司之人,想来对历年盐银结余支取数目了然于心。陈潇轻哼一声,心道,你急又能怎么样?贾珩就这般等着,过了一会儿,陈潇换了一身竹青色裙裳,少女宛如出水荷花,一头秀郁青丝束于腰后,身形窈窕明丽,原本白璧无瑕的脸蛋儿,许是沐浴过后,白里透红,明媚嫣然,倒有几许绮丽如霞的意味,只是柳叶细眉下,目中见着道道清芒。来到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手中拿着茶盅。贾珩打量片刻,目光在少女清冷的眉眼间扫了下,说道:「你和咸宁眉眼还真有些像,只是没有那颗泪痣。」「咸宁也是蒲柳之姿?」陈潇扬了扬眉,冷睨一眼贾珩,问道。贾珩笑了笑,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眼前少女打不过他,斗嘴也不行,道:「天潢贵胄,岂是白莲妖女相比的。」陈潇乜了一眼,也不再说话。贾珩问道:「萧姑娘对扬州盐商了解多少?可听过扬州等地有什么大的江湖势力。」陈潇想了想,道:「扬州八位盐商多是徽人,彼等客居扬州,从太宗朝就开始了,因多有捐输,而被降下敕旨称为义商,等到隆治年间,太上皇用兵、南巡、营造宫室,得盐商捐输,赏赐了不少官衔,这些人世居扬州,互相联姻,势力盘根错节,甚至与私盐贩子,贼寇盗匪都有联络,这些你为锦衣都督,应该知道不少才是。」「知道是知道,但有一些未必详实,萧姑娘知道这些人和那些匪盗势力勾结吗?与白莲教有没有瓜葛?」贾珩问道。陈潇摇了摇头,道:「他们视白莲教为妖教,至于匪盗势力,这个我隐隐听过一些,许是与海寇还有江浙等地的海寇有生意往来,好像近些年南边儿有一个唤作金沙帮的,做着海上生意,声势不小。」贾珩面色幽幽,喃喃道:「金沙帮?」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回头就让刘积贤查查。「一群亡命之徒,贩卖私盐,向北面走私。」陈潇面色如霜,幽幽道。其实山东沿海诸地,也有向着东虏敌境走私,但没有江南之地猖獗。贾珩沉吟片刻,凝眸看向陈潇,问道:「你在白莲教中地位也不低吧。」「我就是一小喽啰。」陈潇轻哼一声,低声说着,这人每时每刻都想套她的话。贾珩闻言,也不继续问着。.......长江下游崇明沙以西是一片沙洲岛屿,芦苇浅滩,水流激险,常有漩涡,非积年船工不可涉临。陈汉隆治至崇平初年,不仅京营以及边军武备废弛,江防也渐渐形同虚设,时而有江左亡命之徒聚于此地,购置舟船,或沿海行商,或劫掠商贾,纵然地方督抚缉捕,彼等等收买的士绅与管理报信,远遁江浙舟山诸海岛藏匿。此刻一座不知名的沙洲之畔,夏日傍晚,海风呼啸,白色浪花拍打着岸边礁石,发出一声声「啪啪"之音,岸边儿芦蓬之下,数十人簇拥着几个身形魁梧,面容沉凝的中年汉子。为首之人紫红脸膛,浓眉大眼,颌下蓄着短须,只是面上沟壑丛生,似有风霜之色,其名严青,是这群聚于此地的盗寇帮匪之金沙帮的头目。左侧是一个大饼脸,络腮胡,面容黝黑,右边脸上见着一道刀疤,穿着短打衣裳,身前的胸毛***着,颇是不修边幅,其名牛武。另外一人,身形稍瘦,面容以及皮肤泛起古铜色,只是断眉之下,目光藏着精明之色,其名陆镇海。三人为结义兄弟,原是淮徐等地的乡党,后来纠结一伙匪寇,聚集在崇明岛附近的沙洲,活跃于江浙沿海,渐渐纠集了多达三四千人的帮众,自号金沙帮,初期是亡命之徒,后来就是贩着私盐,以船为屋,泛舟江海。岸边儿一众等候多时的人,惊呼道:「人来了。」倏而,一艘巨大的海船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桅杆之下,鼓帆张悬,海天之间,海浪滔滔。说话之间,从海船放下舢板,从其上见着十来个身着短打服饰,前额剃发皆是明亮的额头,蓄着鞭子,一看就非中原人士。十来个膀大腰圆,面相凶悍的卫士,簇拥着一个身形魁梧、三十出头的汉子。那汉子面容宏阔、气质粗豪,身穿武士劲装,一双虎目精光熠熠,不时闪过睿智之芒神采飞扬,顾盼自雄,虎口紧紧按着腰间的一口宝刀。为首的金沙帮帮主严青,则是领着一众兄弟,快行几步,向着不远处的来人拱手道:「严某见过十爷。」听一同做生意的老姚所言,这是北面过来的大人物,听说是什么郡王。中年汉子打量着对面片刻,近前伸出如虎钳子的双手,扶住严青的臂膀,笑道:「严帮主,诸位兄弟,不必多礼。」仍是一口熟练的汉语只是口音略有几分古怪,带着一些别扭。双方寒暄而罢,严青邀请着中年汉子前往岛上临时搭就的居所,因为先前已有书信和中人叙说商贸往来之事,倒也相谈甚欢,主要是江南的丝绸以及各种瓷器、茶叶,通过海路送至葫芦岛一线沿海,以供东虏的贵人使用。这些来自大汉南省的物资,在金国境内相当紧俏,为一些贵族女眷喜爱。双方坐在一起谈话,那位唤着十爷的青年,目光逡巡过前方的,笑了笑道:「诸位都是江湖好汉,屈居在此,英雄不得伸展,在下为诸位兄弟抱憾啊。」这时,身旁的一个五十左右,头发灰白的老者,笑道:「严帮主这里兵强马壮,手下弟兄也是龙精虎猛,真是豪迈义士啊。」严青笑了笑,目中闪过一抹幽晦之色,一时不语。因为之前就从中游说过,北面封官儿赏金,在沿海骚扰着江南沿海诸省,等事成之后,甚至裂土封藩,当然这种话听听也就是了。那位姚姓老者笑道:「年初咱们说的事儿,不知严大当家考虑的如何?」「姚掌柜,朝廷可不是那般好对付的,就我们这些弟兄,比之先前中原的高大王如何?这出头的椽子先烂,姚掌柜高看我们了。」严青沉吟片刻,笑了笑,婉拒说道。眼前这些人后面靠着北面,从手中换取一些财货,如果官军进剿,引为奥援,至于对抗朝廷,脑袋被驴踢了,现在原本风雨飘摇的朝廷,又有振奋有为之势。这就是因为贾珩在中原星火定乱,有力地震慑了天下的龙蛇草莽。此言一出,姚掌柜笑了笑,道:「严大当家,先前不是说好了,这怎么又起了反复?」严青面上笑容不减,说道:「当初,严某只是说看不惯朝廷有那个意向,但严某从未说即刻就与朝廷作对,我等虽然亡命江海,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如朝廷势弱,那自不用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那被称为十爷的青年,目光咄咄地看向严青,朗声道:「严帮主,汉人有句话,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想那陈汉太祖,当初也不过是余姚一普通百姓,还不是创下这社稷基业,如今陈汉朝廷无道,各地义士风起云涌,诸位弟兄在江南之地,南兵文弱,纵横驰骋江山,不比现在海上漂泊要逍遥自在?」这时,严青身侧的陆镇海,接话说道:「十爷,朝廷势大,我等是有心无力,光凭着手下这么点儿人,势单力孤,碰上朝廷就是以卵击石。」。典搭く吧减、回口丑年到—划燃计汌川想凶那被称为十爷的青年笑了笑,目光深处闪过一抹精光,笑道:「我来这里,就是应援诸位弟兄,希望诸位能够能够壮大,能够自立一方。」这汉境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儿,在盛京他也听到一些消息,陈汉以前宁国公一脉整顿京营,平定中原之乱,一时间威震天下,从那以后,原本答应的好好的金沙帮,又开始含糊其辞起来。那贾珩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这一路过来,听说这小子还帮着安治中原,今年以来,原本全线决堤的黄淮河患,根本没有酿成什么祸乱。这一路上,购买的三国演义,更是计谋百出,甚至八哥和兄长也都是赞不绝口。这小子不能留着,如是有机会,需得除掉才是,否则来日必成大金的心腹之患!几人议论着,金沙帮终究没有答应举事。之后,严青唤着人准备酒宴,招待着远道而来的金国贵人,之后,唤着歌姬从外间而来,身段儿柔软如杨柳,肌肤酥软雪白,轻笑弹唱,吴依软语。一时间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停,场中气氛渐渐推向高潮。十爷身后的几个巴图鲁铜铃一样的眼睛瞪大着,目光几是看直。这南人的小娘皮,真是一个比一个水灵......招待着来自金国的几位贵人,就在这时,外间来一个人,进入厅中,在金沙帮帮主严青耳畔嘀咕几句。严青听着听着,脸色微变,目光凝重起来。被称为十爷的青年,虽是欣赏歌舞,但其实留出一多半心神放在严青身上,察言观色,放下酒盅,看向严青,笑问道:「严帮主,可是有什么不妥?」严青面色见出几分凝重,说道:「十爷,严某刚刚听到一个消息,大汉永宁伯,似是乘船南下扬州,不知是要做什么?」青年闻言,心头一惊,道:「未知此人现在何处?」严青道:「还在运河路上,这会儿许是已经到了河南之境,也没说是要往哪儿去,但弄不好就来扬州还有金陵。」此言一出,一旁的陆镇海说道:「大哥,永宁伯这次来扬州,是冲着我们来的。」「只带了锦衣府的人,并未带着大军,想来不是,再说我等这二年也是和气生财,没有造出什么大案子。」严青沉声说道。金沙帮也不是蠢货,也就干干敲诈勒索,劫道走私之类的治安事件,从来想过没有攻破州县,那么这等疥癣之疾,自然不值得沿海官员为此上报朝廷,引来一通训斥。那名为十爷的青年目光一闪,问道:「可知永宁伯,现在在哪儿?」严青也不隐瞒,或者说方才就是有意叙说,朗声道:「听说这会儿还在路上,应是还在河南,想来这次是为着扬州盐务的事儿,朝廷整饬盐务,打击私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这一次动静比较大。」金国境内也有盐场,设在营口境内,但产量不高,而且品质也不如淮盐,当然走私盐运至金国境内只是走私诸般货品的一种。那名为十爷的青年,举起酒盅,说道:「如有此人确切的行程,可否铲除此人,以绝其患?」严青摇了摇头,说道:「没那么容易,这永宁伯位高权重,出入必有扈从警戒,想要刺杀也不太容易,况且此事也有后患,引来朝廷震怒,大军齐至,不到万不得已,实不可再行险策。」如真到了事不可为之处,也只能行此险策,无非是远遁海上,过上几年苦日子。十爷笑道:「严帮主如有什么需要援手的,还请言一声,我此行带了不少猛士,可协助除掉此人。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这位曾在平行时空造过扬州十日血案的多铎郡王,心狠手辣,智勇兼备。严青面色微顿,思索着女真人插手的利弊,但最终按捺住心思,口中打着哈哈道:「如是有需要,定会与十爷请教。」女真人还是不能插手,不然自此就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