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沙市的沿海滩涂小海鲜十分有名，哪怕是泥螺也都是品质一流的，不过再有几年，因为污染问题，优质滩涂规模其实也缩小了一段。此时倒是问题不大，想要大规模污染，外沙市还捞不着呢，高污染企业大部分都在市里上税用。本地的渔家也有二三十条船现在跟“沙城食品”混，在皋东县的鳗鱼养殖基地还附带一个海洋渔业公司，不想单干的，就可以挂在海洋渔业公司下面，除开国家的柴油补贴，至少停泊费能省不少。再加上保养费用能打个七八折，有些夫妻档的老船，就选择了跟张浩南混，情况跟古锭的老子差不多。张浩南来外沙市主要考察一下沿海沿江的地块，现在有实力的资本基本都是外资和大国企或者就是老牌做倒卖起家的巨头二代，但不管哪一样，都不会来外沙市这里囤地。之所以只是务虚，当然是务实的话只能务虚……看似废话，实则也是科学规划和管理上的判断。当时风力发电机组的研发相对落后，国际巨头是尼德兰的跨国公司，欧洲议会虽然开始吹“环保”这个风，但发力要等到阿美利加的资本集团切入，然后再过几年，中国才会“突然”爆发。这个“突然”其实和高速铁路类似，都有着相对漫长的引进、消化、改进、领先的过程。最少八年。八年，抗战都打完了。八年，小学生也熬到了大学。而如果大学生相关专业第一年进入这个行业……吃咸菜去吧，一毛钱都没有。天坑专业有着非常复杂的版本，当然，随之而来的，也有非常丰富的红利。建康高校圈的材料专业牲口运气稍微要好一点，一是花瓣公司会打包整个班级，二是“浩南哥”也变得豪横起来，未来五年养活五百个倒霉蛋问题不大，不至于让他们一毕业就几近失联。可惜这年头的花瓣公司也还很弱小，哪怕把五年后的花瓣公司挪到现在，材料专业变成天坑的几率都会少一半。倘若把二十年后的“做你梦”汽车搬到现在，那此时全国的材料专业都能养活。时间无法快进，那自然多得是蹲坑里出不来的。张浩南来这里，也看了看跨江大桥的位置，正式提出“松江-崇州”跨江大桥方案还没有，目前还是铁道部、交通部、两江省、松江市之间的扯皮。不过两地多部门的相关科研调查是早就开始了，初步方案十几个，正式提出则是三个。毕竟要考虑到的东西不是一星半点，既要考虑经济效益，还要算风险、安全等方面的账，桥墩子放哪里都是科学道理，“俺寻思”大法在这里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同样的，每一条跨江大桥的自然科学背后，还有社会科学在运作，至少这时候的社会科学，是真正意义上的科学。“这羊肉不错啊。”“‘顾俊沙’的白羊，腊月里一流啊，不然我会带你过来？”邱少飞带张浩南吃了一顿羊肉，知道张浩南喜欢蒜叶，所以羊汤上碧绿一片。“张老板，这可不是波尔羊，也不是杂交羊，就是‘顾俊沙’的本地白羊，个头儿是不大，但肉绝对嫩。而且羊骚气也不重，跟蒙兀羊肉一个档次的，几十年前拿来接待外宾的。”羊汤店靠近一条公路，没有几百米就是长江渡口，坐羊汤店二楼就能看到长江江面，此时偶尔还能看到江鸥盘旋，景色是相当可以的。远处水线青色的地方，就是“顾俊沙”，中国第三大岛。“‘红烧羊蹄’来啦——”伴随着吆喝声，系着围裙的老板端着一大锅进来，大砂锅还咕嘟咕嘟冒着小泡，底下还架着个小炉子，放在桌子中央之后，胖老板兼厨子就堆着笑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点头哈腰说道：“老板们吃好喝好。”然后他也没有废话，赶紧下去继续忙活。说是“红烧”，其实是“红焖”，羊蹄上的皮乍一看跟胶水凝固一样，入口带着一点点“粘牙”，软烂又滑口，同时羊蹄筋刚刚好勾一下汁水，口味和口感瞬间丰富起来。大砂锅底下铺着一层小圆葱头，也有胡萝卜和土豆，看得出来老板很有想法，土豆等羊蹄吃完之后，刚刚好变得绵软。葱头翻炒过，辛辣味全无，混合料汁，有一种黑椒牛排中洋葱丝的感觉，外软内脆，十分可口。也不知道用了几只羊蹄，但是嗦了一大堆骨头之后，张浩南竟然有些意犹未尽。看出来张浩南胃口大开，邱少飞赶紧道：“张老板不要急，这家店虽然是主打‘顾俊沙’的羊肉汤，可用料最本地的，还是海鲜。”货好不好，邱少飞因为不常吃海鲜，所以不太懂，不过王祝铜可是“老地主”，能介绍出来的地方，肯定是久经考验外加“酒精考验”，黄姑鱼、八爪鱼、沙尖鱼还有虾蟹，这五种好货都是早上五六点就送过来的。杂鱼就多了，豆腐鱼算是小菜，主要是虾虎鱼，品种非常多，其中也有比较贵的杂鱼，比如说血鳝，有的地方也叫血鳗，价格不菲，一般人没有买这个吃的。血鳝就筷子粗，从渤海到南海，就没有便宜的地方。今天海鲜头菜是“八爪鱼蒸蛋”，蛋也是新鲜的，不能蒸太老，水开八分钟，多了就差点意思，毕竟不管是八爪鱼还是鸡蛋羹，都怕时间长。张浩南拿着小饼就羊汤吃了一会儿，“八爪鱼蒸蛋”就端了上来，葱花已经撒了，但油还没有放，因为有的人喜欢点两滴香油，有的人却怕香油味道把食物的鲜味遮住。老板还挺讲究。章鱼弹牙，蛋羹爽滑，豆腐脑也就这般顺滑，一口下去全是鲜味。葱花点缀的刚刚好，真是相当的到位。不常吃的邱少飞两根眉毛像是跳舞，着实让他体会到了啥叫“饮食”。他高低也算是个干部，还曾是江皋市农业局的一把手，居然没怎么吃过像样的东西，这让邱少飞觉得以前的饭局委实有些浪费时间。以往那种一大桌的“霸气”，跟此时的品味相比，真是决然不同。“不错不错，这个好，这个好。”张浩南吃得无比舒服，连连赞叹，“邱市长，你也懂行啊。”“我懂个屁，王市长介绍的。”“噢？”一听这话，张浩南就知道这里头是有事儿，于是便问道，“怎么？还另外有想法？”“有长远一点的考虑。”邱少飞起身给自己盛了一碗羊肉白萝卜汤，然后一边喝一边道，“王市长今年开始分管崇州的城乡基础建设还有交通等业务，所以有点想法。”“伱呢？”“我不好说啊，半年之后回江皋，以后又是什么情况，我没办法预测。”跟张浩南打交道久了，邱少飞也懂，所以不打官腔，更不打哑谜。有什么说什么。“从职业规划上来说，如果半年回江皋呢，工作重心肯定还是招商引资，加大工商业发展。将来是去市里还是外调，也是看机遇的。不过我个人觉得王市长还是可以的。”“嗯，这一点倒是跟我意见一样。”外沙市的一二三把手，后面两个全进去了。其中一个还是翻旧账进去的。王祝铜能够不翻车，可见还是过硬的。须知道，早年间提拔王祝铜的人，早就退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一直以来王祝铜上头就没人照顾，在外沙市就是个“守成之君”。毕竟去松江没办法直接走陆地，便利性被一条天堑直接干自闭。他没赶上好时候，等到天堑变通途，换条狗上来做个盖章机器也能起飞。爆发式增长是硬性的，外沙市的政府领导班子个人意志在这个底层力量面前根本不算啥。简而言之，二十年后的外沙市，有点几年前鹿城的意思，只是时代在发展，二十年后到处都是已经崛起的县域经济巨头，外沙市那点成绩就不怎么亮眼了。此一时彼一时，就是这么个简单道理。“张老板也看好王市长？”“人不错，没架子，而且也务实，看得清实力。”跟王祝铜的官方会面结束之后，张浩南对王祝铜印象还可以，没有过度热情，也没有过度谦卑。不卑不亢，也不摆“百里侯”的派头以及架子，这种不摆，不是刻意的，很多小动作小细节，都能暴露一个人的日常习惯。王祝铜在张浩南这里的评分是可以的。人们习惯于“捧红”，此时长三角的县域经济明星就那么几个，外沙市多少有些孤孤零零，但这不是外沙市不努力，而是没辙。跟松江毗邻，可要是坐长途汽车，三四个小时是起码的，上哪儿说理去，怪长江口太宽吗？外部投资又不是傻的，同样是长江口，同样的资金，在南岸投资什么配套都轻轻松松，包括物流，而在北岸直接增加三倍以上的物流成本，本钱只要不是特别雄厚或者特别少，九成九不会跑去外沙市蛮干。张浩南不怕是因为他经营的商品特殊，农副产品为主，并且基本上都可以看作大宗物资。物流上天然对水路运输更看重，所以可以弥合城际交通的公路运输缺陷。这也是为什么外沙市欢迎“沙食集团”的中小干部，一个个姿态颇有些低下的缘故。不得不如此，不得已而为之。张浩南扔给邱少飞的“五百万”添头，在外沙市过去二十年中，都是大投资，绝不可能是添头。六千万？上亿？国家级的项目他们连摸都摸不到，想屁吃呢。王祝铜毕竟是外沙市本地出来的，而且也是正儿八经泥腿子混出头，想要给老家搞点实惠的产业，属于正常心理。除非是那种完完全全的老爷心态，才会扭曲地巴望着家乡越穷困越落后越好，因为肥肉永远是自己吃，底下打赏几根骨头就完事了。“我跟王市长呢，更长远的沟通没有，但是都从崇州市的全局出发考虑。如果可以新增一个吞吐量有沙城港二十分之一的港口……”“做啥好梦呢？二十分之一？老邱，你是不是对全国最大内陆港码头有啥错觉？”“……”沙城的港口牛逼就牛逼在不需要怎么改动就是天然良港，后来剥离了一部分功能出去，主要业务不再是货贸标箱几十万还是几百万，也依然稳坐头把交椅。二十分之一就是百强，不用想的。“不过你们这种想法很好，我喜欢。”张浩南一口一个八爪鱼，吃完之后，神情愉悦地说道，“按照现在的原材料价格，估计几个亿就能搞定。不过呢，这种项目，政务院不点头，等于放屁。政务院要审核，起码省里要通过。那么首先就要崇州市方面要发点力。”一环扣一环，最后就是王祝铜自己，要说服崇州市的领导班子，然后统一思想，去跟省里争取支持。而争取的方法有很多种，比如说投资方面表示搞定了，那省里屁都不会有一个，直接同意，然后推动项目在政务院过关。至于说部委的考察等等，那都是做事的人要应付的，属于基本操作。“关键是现在没有思路啊。”“这有何难？”张浩南突然笑得有点奸诈，对邱少飞支了一个损招，“老邱，你让王市长做好崇州市内部的工作之后，就去姑苏、建康、梁溪访问考察，让他们港务局过来考察地址之后，再谈入股的事情嘛。”“啊？”“啊什么啊？新时代了，市场经济嘛。再说了，全国一盘棋，富哥就不能给个五十一百的，让亲弟兄也吃个炸鸡可乐？”“张老板，你这个想法……嘶……还真别说……”要是跟外资谈，那就是免谈，被人吐槽“割地”那还得了？但这要是拉上省内的“富哥”，就不是一回事儿，尤其是姑苏，这光景还没有什么“姑苏港”的说法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