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院里。周田正在吃早饭。只见这厮蹲坐在屋檐下,一手端着米粥,一手拿着馒头,吃的狼吞虎咽。努力咽下口中馒头,他瞥了眼佃户们碗中的浓粥,感叹道:“狗日的,你们这里佃户吃的都比俺好!”闻言,一旁的马三狗笑道:“让你入伙又不来,怪的了谁?”“莫要拿这话逗我了。”周田嘟囔一声,埋头继续啃起了馒头。就在这时,韩桢领着福伯走出后院。“三狗,帮老丈把货装上牛车。”“好勒!”马三狗应了一声,起身帮着把一百多斤的精盐扛上牛车。趁着这个时候,韩桢来到周田身边坐下:“安娘最近过得可好?”“不太好。”周田摇了摇头。韩桢微微皱起眉头:“怎么回事?”按理说,有刘勇帮忙照看,县城的泼皮无赖应该不敢闹事才对。周田喝了口粥,说道:“泼皮们不敢去闹事,但是徐家和郑家敢啊。他们打听到安娘和你的关系后,便经常使唤家丁护院去骚扰打砸。刘都头帮着赶过几次,可每回刘都头刚走,他们便又回来了。”“这几日常知县在扩招弓手,刘都头忙的脚不沾地,哪有时间管这些。于是徐家和郑家愈发张狂了,昨日的时候,安娘实在没法子,便把茶肆铺子关了。”他与安娘到底有段露水姻缘,而且徐家和郑家找她麻烦也是因自己而起。想到这里,韩桢吩咐道:“你回去的时候,帮我给安娘递个话。就说她如果信我,今日便举家搬来小王村,我会派人去接应她。”其他的没法保证,但让安娘一家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却没问题。“好。”周田点头应下。待到吃完早饭,周田和福伯便匆匆离去了。来时两辆牛车十头驴,走时只有一辆牛车。…………等回到县城的时候,已是正午十分了。知道周田现在帮知县办事,所以守门的衙役没敢问另一头牛车和驴子去哪了。先是去衙门交了差,得到常知县赏下的两百文钱,他这才喜滋滋地来到茶肆铺子。今日,茶肆铺子依旧关着门。街对面,几个泼皮鬼鬼祟祟地蹲在那里,探头探脑,似是在盯梢。周田也没在意,绕到茶肆铺子的后门。砰砰砰!一连敲了好几下。过了片刻,木门才被打开一道缝。见到是周田,安娘眼中的警惕这才消散了大半,问道:“你怎地来了?”周田朝她使了個眼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来罢。”略微犹豫了一下,安娘将门拉开,周田立刻闪身进去。安娘左右看了看,见有泼皮在朝这边探头,赶忙把门关上。这几日被郑家与徐家的家丁护院一直骚扰,让安娘心力交瘁,此刻神色憔悴,配上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当真是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升起一股保护欲。韩二真是好福气!心中酸了一句后,周田压低声音道:“俺方才遇到韩二了!”“啊?!”安娘先是一惊,随即赶忙捂住嘴,关心道:“他如今可好?”“好的很,他现在过着老爷的日子。”一想起韩二家中佃户都比自己吃得好,周田心中就又有些酸了。“那就好。”安娘不由松了口气,转而好奇道:“老爷的日子从何说起?”周田解释道:“他占了小王村,住着王员外的宅子,有丫鬟厨娘伺候着。如今又跟常知县搭上关系,日子过得逍遥。”“他……他可提起俺了?”安娘语气幽怨,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韩二让俺给你递个话,若信他的话,今日便举家搬去小王村,他会派人接应。”闻言,安娘幽幽道:“这死鬼总算还有点良心。”“话带到了,俺先走了。”周田不敢在这里久留,万一因此被徐家和郑家忌恨上就麻烦了。“多谢了。”将周田送走后,安娘回到屋内。屋内,一个瞎了眼的老妪抱着自家孙子,神色忐忑道:“安娘,方才是谁来了?”“周田。”安娘心不在焉的答道。瞎眼老妪疑惑道:“他来干甚?”“他来递个话……”安娘将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那老妪一惊,赶忙劝阻道:“那韩二杀官造反,如今已是匪寇,只怕过不了几天,官府就会去剿他。安娘伱可莫要昏了头,真去投奔他。”她眼瞎心却不瞎,早就知晓了自家儿媳与韩桢的关系。只是之前要仰仗韩桢帮衬,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韩桢落草为寇,她哪敢去投奔。“娘说的对,俺也不同意。”这时,里间传来一阵男声。闻言,安娘气恼道:“不去又能如何,咱们一家吃什么,喝什么?”老妪喏喏道:“这……不是还有刘都头帮衬嘛。”“人家刘都头是看在二郎的面子上才帮衬一二,哪能成天盯着。他前脚刚走,那帮家丁护院后脚又来了。现在生意做不得了,租子却还要交,难不成坐在家里等死?”安娘话音落下,里间顿时没了声响。老妪却还在犹豫,神色纠结。见到这一幕,安娘继续说道:“姑婆,俺知道你们担心啥,若真要和他私奔,何必告诉你们,自个去小王村就是了。”“安娘,俺不是这个意思。”老妪赶忙摆手解释。她瞎眼在家,什么活都干不了。儿子又摔断了腰,成日里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一家人全靠安娘养活,若是她真跟着韩桢跑了,那他们一家真就要饿死了。“咱们可以饿着,总不能让小豆子也跟着一起挨饿吧?跟着他,总能有一口饭吃,将小豆子拉扯大。”安娘这番话瞬间戳到了自家婆婆和丈夫心头的软肋了,小豆子是他们的命根子,也是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老妪想了想,犹豫不决道:“靠谱么?”“应是真的,二郎不会拿话诳我。”韩桢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若真的情况艰难,定然不会唤周田来递话。眼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家婆婆和丈夫依旧没有决断,安娘干脆把心一横:“你们若是不去,便留下来罢。俺自个带着小豆子去,往后把小豆子拉扯大了,也算对你们李家有个交代。”“莫要这么说,俺们去还不成么。”老妪顿时就慌了,她这个儿媳本极有主见,说到做到。家里没什么东西可收拾,也就两床薄被褥,外加几百文的浮财。安娘的丈夫走不得路,只能将被褥铺在木板车上,随后费力的将其拖上车。很快,茶肆后门被打开。安娘拖着木板车出了门,后面跟着瞎眼的婆婆和五岁的儿子。一家人出了东城门,便沿着黄土路朝小王村方向走去。几个盯梢的泼皮见状,立刻撒丫子朝着徐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