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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簪中录 侧侧轻寒 7667 2024-11-02 21:19

  十六夜纹昼锦(三)回到夔王府,夜色已深,但黄梓瑕还是先去见了李舒白,将大理寺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李舒白听了,不由得失笑:“我明日去问问崔纯湛,这个犯人既然这么缜密狡猾,又怎么会窃取了公主府的金蟾之后,在官府前去问话时喜孜孜地拿出来炫耀?”“但皇上对此事极为关切,此时若能火速结案,各衙门都能松一口气,由此来说,能迅速推出一个替死鬼,而且还是各方面疑点都汇聚一身的替死鬼,也不失为官场中一个惯常的选择。”黄梓瑕皱眉道。李舒白沉吟不语,许久,才说:“而且,早日结案的话,你也能早日与我一起踏上回蜀之路,对于你自己来说,也是一个较好的选择——毕竟,有些证据会随着时间的湮灭而消亡,你要洗雪自己的冤屈,还是越快越好。”“难道王爷也认为,此案让钱关索作为替死鬼,是目前最好的结局?”“当然不是。”李舒白用手指轻弹着小红鱼的琉璃瓶,说道,“依我看来,最好的结局,应该是找一个无父无母又无子女的恶人——天底下这样的人很多,可惜皇上却不会相信,不是吗?”黄梓瑕轻声说道:“钱关索…虽然贪财又怯懦,却并不算坏人。”“可那又怎么样?你总得找个人向皇上交代。这一次的案件,你和我都心知肚明,先后死去的三个人,魏喜敏,孙癞子,同昌公主,有男有女,贵贱不同,但全都与吕滴翠受辱一事有关——所以这个案件能圈定的嫌疑人,目前来看,嫌疑最大的三个,就是吕滴翠,张行英,吕至元。”李舒白毫不留情说道,“不管你自欺欺人也好,感情上有成见也好,你都不得不承认,最大的嫌疑人,是张行英。”黄梓瑕被他一口说中始终压在心上的这一桩事,一时无法反映。许久,她才默然点头,说:“是,我知道。”李舒白将目光从小鱼的身上收回,落在她的面容上,那双锐利的眼也微微眯了起来:“若凶手真的是他,我倒很欣赏。毕竟无论谁站在他的立场上,都不能无动于衷。只是有些人敢想而不敢做,有些人能去做却不能做得这么好。而这三桩案件若是张行英做的,我可真对他刮目相看。”黄梓瑕看着他不加掩饰的赞赏,低声问:“那么,若真的是他犯案,王爷能保得他的性命么?”李舒白微微皱眉,说:“同昌公主死之前,可以。但如今这样的局面,难说。”黄梓瑕默然点头,说:“是,杀人偿命,自古皆然。”李舒白又说道:“如果本案真的是按照那幅画而设局的话,如今三个死者都已对上,你先将本案的千头万绪,全部整理一遍给我看看。”黄梓瑕点头,在旁边小几后盘腿坐下,略一思索,展卷提笔慢慢写着。她的字学的是卫夫人,一笔笔写来如簪花仕女,清秀雅丽,速度也快,不一会儿便誊写出来,交到他手中。第一,魏喜敏之死:天降霹雳,如何不偏不倚劈中蜡烛,又如何正好将人群中一个矮小的宦官烧死?若真系人为,凶手又如何控制雷电?鱼塘内铁丝与水银从何而来,是否与本案有关?第二,击鞠场驸马坠马:是否人为?若是,是否专门针对驸马?如何能让驸马选中那匹马,又如何对马匹下手?第三,孙癞子之死:如何破结密室困局?那般陋室之中为何残存零陵香的气息?凶手自何处进入,又自何处逃遁?第四,公主之死:九鸾钗如何在严密监守之中被盗?公主被拖出人群之后,应当知道自己离热闹街市不远,为何不大声呼喊侍从?附注:公主府豆蔻之死,张家及鄂王府的画,必与此案关联重大。李舒白看完,点头说:“写得匆忙了,‘破解’写成‘破结’了。”黄梓瑕大窘,赶紧在那张纸上寻找那个字。他看也不看,说:“第十一行第七字。”黄梓瑕不由得肃然起敬:“王爷记性真好,大约所有东西您过一下眼就会永远深刻铭记吧。”“还好。”他随口说道,“或者也可以说,你一共写了二百六十六字,‘结’字在第一百四十三字。”她不敢置信,抓起案上筒中半把算筹,丢在桌上,问:“王爷觉得里面有几根?”他扫了一眼,毫不迟疑:“四十七。”黄梓瑕一根一根数过,四十七根。她抬头看着他:“王爷,我想请教您一件事。”他没说话,只抬眼看着她。“那日在荐福寺,一共有多少人?”“没数过。”他给她一个“无聊”的眼神。“但是,您当时在场,以您的眼光,应该是能对在您面前出现过的人都有印象的,对吗?”“嗯。”“但是在魏喜敏死后,您说,您之前并没有在人群中看见过他。”李舒白稍作回忆,点头道:“或许是身材矮小,他被旁边的人严实地挡住了。”“而张行英和吕滴翠,这两个在场的目击者也说,他们在起火之前,未曾见过魏喜敏。”黄梓瑕若有所思,眼睛渐渐地明亮起来,“按理说,魏喜敏是他们的仇人,而且还穿着那么显眼的红色宦官服,又近在咫尺,他们应该会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他的。”李舒白见她眼睛变得那么亮,便反问:“这么说,你已经发现端倪了?”“嗯,我应该我已经找到了荐福寺那桩起火案的最大关键点了。”她一笑,又将自己的手点在第二件,驸马坠马的案件上,“而由此,对于此案,我也好像隐约感觉到了缘由。”李舒白看着她的指尖,问:“凶手动手的时机,你也知道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只要有了动机,便不再需要下手方法的案件。”她望着他,神情郑重,“王爷可记得,我和您提过的,豆蔻梢头二月初。”李舒白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沉吟片刻,便微微皱眉,说:“皇家对他不薄,他刚刚二十出头,如今已经是同平章事,放眼朝中无人能有他这般荣宠了。”“然而,就算站在了高位,始终意难平,不是吗?”她低声问。李舒白思索片刻,站了起来。“明日我陪你去一趟公主府…”“明天请王爷带我去一趟公主府…”两人同时开口,说的是同一件事。黄梓瑕愣了一下,不由得微微笑了出来。而李舒白的目光在她微笑的面容上停了刹那,默然移开,一言不发。第二天一早,他们过去时,公主府已是一片哀戚肃穆。下人们正撤掉重重罗帐,悬挂起白色帐幔;韦保衡也已脱下锦绣华服,换上了白麻衣。公主所停的阁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块,以保住容颜,可如今终究是夏天,恐怕无法长久停放。韦保衡亲到大门迎接夔王,含泪对李舒白说道:“秦国夫人说,她早年备了一具金丝楠木的棺椁,愿先让公主成殓。如今府中人已经去取了,不然,这天气,恐怕…”黄梓瑕的目光落在静静躺在那里的同昌公主身上。她已经换了一身绛紫色密织翚鸟的锦缎衣裳,发髻上匀压着已经修复好的九鸾钗,妆容整齐,胭脂红晕,绛唇酥润,显得那原本锋利单薄的五官倒比往日更鲜活美丽些。黄梓瑕低声问:“尸身可有人验过吗?”“没有,皇上如此神伤,谁敢提此事?”韦保衡说着,望着同昌公主的尸身,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黄梓瑕问:“奴婢是否可查看一下?”“公公是皇上亲自指定查案的,必定要看的。”韦保衡点头道。黄梓瑕向他告罪,走到同昌公主身边,李舒白与韦保衡一起避到外面去。她将公主的衣襟解开。仔细查看胸前那个伤口。已经被仔细清洗过的伤口,肌肉微微收缩,伤口显得更加窄小。十分干净利落的一个血洞,对方一击即中,直接刺伤心脏,公主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死去。他们赶到的时候,应该就是公主刚刚被刺中、凶手逃逸之时。然而在那之前,公主被劫持已经足有半炷香时间,那么多人,她为什么不大声疾呼呢?那时她与凶手在干什么?她又仔细查看了公主身上其他地方,确定再没有其余伤痕,才将她衣服重新穿戴整齐,步出房门。韦保衡问:“怎么样?”“没有其他异常,确是被人刺中心脏而死,伤口是小血洞,与九鸾钗相符。”她说着,又转而看向李舒白。李舒白会意,对韦保衡说道:“阿韦,我另有事情想要问你。”韦保衡点头,带着他们往宿薇园而去。就在经过知锦园时,黄梓瑕停了下来,问:“请问驸马,可以让我们进内去看一看吗?”应大家要求,赶紧把广受人民群众欢迎的李舒白同学拉出来遛一遛今天同事在我家中聚餐,现在才终于得空。更新晚了,请见谅!十七玉碎香消(一)韦保衡望着知锦园紧闭的大门,脸上浮过一抹惊诧与悲恸糅合的复杂神情,随即摇头道:“这院子,公主让人封闭了,说是里面游魂作祟,要十年后余孽才清…”“然而现在公主已经去世了,不是吗?”黄梓瑕看着大门封条上同昌公主的印章,问。“然而…只是个废弃多日的园子,又有传言,我看…”韦保衡看向李舒白,而李舒白却说道:“里面芭蕉出墙,水声潺湲,我想必定是动人景致,也想看一看。”韦保衡也不再说什么,让身后人去找钥匙。不一会儿就开了园门。果然是适合夏日的园子,一开门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阴凉。里面是遍植的芭蕉,流水蜿蜒地绕着园中小榭流过,浅浅的水中长满睡莲菖蒲。此时幽闭太久,岸边青草勃发,水上全是浮萍,一片寂静凝固的绿色。“这么好的园子,空着太可惜了。”李舒白说着,先走了进去。韦保衡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跟着他踏了进去。李舒白走到水池边,转头问韦保衡:“同昌为什么要将这个园子封闭?”“因为…前月有个人,在园中落水而死。”“园中侍女吗?”“是…”他呆呆望着水面,说道。“宫里的?”李舒白又问。韦保衡见他始终在询问这个话题,知道自己绕不开去,只能说道:“不,是我从家中带来的侍女,自小就在我身边伺候。她名叫…豆蔻。”“我听其他人说,驸马的豆蔻,画得特别好。”“是,豆蔻自小陪我长大,她之于我…如母如姊。”李舒白看着风吹开池面浮萍,露出下面清浅的水。他沉吟着,问:“她一向在你身边服侍,又怎么忽然在这里落水身亡呢?”韦保衡咬住下唇,许久,才说:“府中人说,她是被园中鬼魂所迷,才走到这边来…”“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李舒白摇头道,“公主已经去世,你想为死者避讳,我亦可以理解。但如今事已至此,皇上又让杨崇古彻查此事,有个问题,我们不得不问,还望驸马不要介意。”韦保衡顿时脸色一变,说道:“可…可我至今还不知道豆蔻为什么会死。”“但你却知道凶手是谁,不是吗?”黄梓瑕问。韦保衡被她一下子戳破心底的秘密,顿时倒退了一步,怔怔看着她,说不出话来。“韦驸马,为了替豆蔻复仇,您自编自演了这一场戏,将大家的视线引到公主府来,目前看来,您成功了。”黄梓瑕看着他脸上震惊的神情,低叹了一口气,说:“原本,我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但是很凑巧,如今死了三个人,而这三个案件仿佛是‘天谴’,以先皇一幅画作为依凭展开,三幅涂鸦,三个死者,仿佛是十年前已经注定的局面。”“天谴…”韦保衡喃喃地念着。“对,三个案件,目前都让人找不到杀人的手法,最好的解释,便是借助先皇遗笔,说那是天谴或是诅咒。而那幅画之中,并没有驸马您坠马这件事的存在。所以,虽然是您这个案件让同昌公主心虚害怕,让皇上命我们关注公主府,调查与公主府有关的案件,但我经过查找与比对之后,觉得您的案件,应当是与其他案件分离的,并无任何关联。”韦保衡默然看着她,没有辩解,也没有承认。“第一,您这桩案件并未出现在那幅画上,说明那个凶手一开始就没有将您考虑在内;第二,从马上坠落,虽然危险,但受伤的概率更大,而您只受了轻伤,与凶手那种极其稳准狠的手法,截然不同,明显不是同一个人下的手。至于第三…”黄梓瑕凝视着他,轻声叹了口气,说:“您与吕滴翠的悲剧没有直接关系,从这一点上来说,您是无辜的,不应该被波及。”韦保衡抿唇看着她,许久才问:“你为什么认为,那场击鞠的意外是我自编自演的?”“从表面上来看,那场击鞠发生意外,很难有人为的因素。毕竟,您的马是自己随便牵的,就算出了意外,也应该只是巧合,或者是有人无差别地进行破坏,您碰到只是因为运气不好而已——然而有一个人,却可以让您无论选择哪匹马,都能出一点不大不小的意外,而且您还可以随时控制,及早防备,不是吗?”黄梓瑕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而那个人,就是您自己。”韦保衡垂眼避开她的目光,转头看向水面上零星开放的睡莲,问:“证据呢?”“证据便是那个马掌。那上面的钢钉是刚刚被撬掉的,如果是在比赛之前动的手脚,钉子划过的地方必定已经生锈或者蒙尘,但那场击鞠赛中,驸马的马在跑动时别人自然无法下手,而唯一有机会的那一段休息时间,因为夔王那匹涤恶,所有的马都龟缩在一边,连添水草料的人都无法靠近,以致使您无法浑水摸鱼,反倒将其他人的嫌疑都洗清了。”韦保衡十分难看地抽动嘴角,勉强一笑,反问:“你这么说,难道是看到我对自己的马蹄做过什么了?”“并不需要刻意动手。因为当时驸马手中,还拿着马球杆。驸马对球杆操纵自如,控马极佳,京中无人不知,所以,只需要在马扬蹄起步、全场内外热烈呼喊的那一瞬,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颗球上,欢呼的声音压住了一切,您趁着自己的马人立长嘶之时,以马球杆斜击扬起的右前蹄,马掌前头自然便会被击打而掀起,上面的铁钉松脱,马掌立即掀起,等它一奔跑,便会绊倒折腿,造成别人对您下手的假象。”韦保衡依然盯着水面那些无精打采的睡莲,声音虚浮而恍惚:“杨公公,你说,我故意在球场上让自己受伤,是为了什么?”“因为豆蔻,不是吗?”黄梓瑕站在他的身后,声音平静一如方才:“我在厨娘菖蒲那里,听说了豆蔻的事情之后,注意到一件事——一个住在驸马您居住的宿薇园的侍女,却死在离宿薇园颇远的知锦园,而且死后,府中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却是一直居住在另一头栖云阁的公主,说这边有人半夜啼哭,命人封了知锦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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