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瑕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了一下——七天后就要嫁给他的准王妃,一瞬间消失在他面前,他居然还先关心着出现尸体的事情,这是什么人啊!摊在面前的,似乎是一团毫无头绪的乱麻,到处是线头,又到处是一块铁板,无从下手。黄梓瑕回到雍淳殿,翻遍了所有角落,又设想了无数个瞒天过海从窗口或者殿门出去的办法,把来龙去脉又想了好几遍,却依然一无所获。皇后的族妹、准夔王妃在宫中神秘消失,内廷束手无策。在王皇后的授意下,后廷不仅在雍淳殿,也在大明宫中彻底搜查,然而一无所获的结果仿佛已经注定。拆了雍淳殿自然是不可能的,但里面所有的家具和装饰都被撤走后,再梳篦一般密密检查过,依然一无所获。很快,大理寺少卿崔纯湛也带着一干推丞、知事进入大明宫,开始彻底审查。黄梓瑕按照李舒白的吩咐,去见大理寺少卿崔纯湛。崔纯湛之前她也在四方案时见过,年纪不过三十来岁,博陵崔氏家族,世家子弟,少年得志,自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气度。黄梓瑕一看见他,眼前不自觉就出现了王蕴的影子,觉得这两人似乎有点相像。因为她是夔王府的人,加上之前又破过悬案,崔纯湛倒是对她十分客气,还请她在面前坐下,笑道:“公公年纪虽轻,但断案推理的能力却着实让人信服。此次夔王让公公参与此案,希望公公能倾力相助。”黄梓瑕赶紧说道:“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定当竭尽绵薄之力。”今日开始恢复更新。话说今晚的更新真是千难万险,从晚上七点折腾到现在,中间还刷出一次在审查,让我还担心自己是不是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幸好现在又刷出来了。昨天到了舌尖2的爸爸抓跳跳鱼的地方。跳跳鱼真好吃^^我也想用五年时间练那一门手艺了~九秋露行霜(一)大理寺照常又走了一遍流程,素绮、闲云、冉云及宫内一干人等全部被传召过来细细再盘问一遍。但他们的说法都一样,并无差异,无非是王妃到雍淳殿,夔王爷来访,王若一人呆在东阁,其他人离开不过顷刻时间,她就在阁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时,王若与李舒白及院落中的三十余人都没有发觉王若什么时候进出内殿,甚至在右阁的几位宦官,仅仅隔着一个大殿,也没有觉察到左阁的异样。而当时在东阁窗外守卫的两名侍卫,当时皆忠实履职,证实自己始终盯着窗户,那里只在事后被黄梓瑕打开过一次。“是王大人嘱咐我们一定要紧盯窗口的,所以我们的眼睛一直没有从那里移开过!”侍卫们信誓旦旦地说。“果然还是王蕴设想周到啊——可惜千防万防,终究王妃还是出事了。”崔纯湛叹道,他茫然无头绪,神情为难地看着黄梓瑕,“真是咄咄怪事…不知公公可有什么发现?”黄梓瑕摇头道:“大人到来之前,我与夔王已经检查过多遍,都是白忙一番,毫无所获。”等到一干人等都问询完毕,天色也已经近晚。长久的搜寻之后,毫无发现,只有一位检搜后殿小膳房的士兵呈上一块烧焦的木头,说是在灶台里发现的。崔纯湛接过来一看,无奈摇头:“蠢才!膳房烧些零碎木头有什么打紧的?这也值得拿过来给本官看!”黄梓瑕接过来仔细瞧了瞧,这是一块已经烧得半透的木头,外面已经焦黑,形状轮廓倒是基本存着,依稀是一块马蹄形的样子,前面是撅下来的斜面,后面是半圆弧度。她还在看着,崔纯湛在旁边说:“宫中膳房偶尔也有木作司的一些边角零碎拿来作柴的,我看此物大约是什么木器余料,并无异样。”黄梓瑕点头,然后又交给大理寺的人,说:“还是先存好,以防万一。”“嗯,杨公公说的对,先收着吧。”崔纯湛随口吩咐,转头命人整理档案,说今日先到此为止。黄梓瑕向他告辞时,他叫住她笑道:“今日难得相见,日后还要合作许久,我定要请你吃饭不可。”黄梓瑕如今是王府派遣参与此案的人,自然只能答应。但等到了西市缀锦楼,一看隔间里已经坐着的几人,不由得有点无奈。抱着琵琶坐在旁边的锦奴算是熟人,还有一个身穿着湛蓝锦衣配胭脂红滚边,系着鹅黄腰带的周子秦,他正眉飞色舞地分析如何从肉质口感和腐烂程度分辨死亡时间,完全不管他人看着桌上鸡鸭鱼肉的感受。另一个含笑站起迎接崔纯湛与黄梓瑕的人,雍容温雅,如行春风,正是王蕴。“崇古!”一见到黄梓瑕,周子秦兴奋地忘了自己的话题,赶紧朝她招手,“我听说有夔王府的杨公公帮崔兄一起办案,就在想肯定是你,果然我没猜错!”黄梓瑕无视王蕴身边的空位,宁肯选择在一身蓝配红可怕服饰的周子秦身边坐下,说道:“没想到你也在。”崔纯湛笑道:“子秦对案发现场体察入微,尤其是对遗体的研究颇有一套,是以大理寺也常有求于他。可惜子秦很快就要随周大人入蜀,以后与我们京中一伙人相见的机会也是稀少了,趁今日我们多喝几杯吧。”周子秦鄙视地看着他:“每次都是我们喝,你仗着家中母老虎在,从来都是一杯两杯就完事,京中第一惧内名号舍你其谁!”崔纯湛哈哈一笑,显然毫不介意,只随口问了他父亲周庠何时出发,烧尾宴的时间等。待八个热菜摆好,众人同饮一杯之后,王蕴才开口问:“不知夔王妃失踪的事件,如今是否已有头绪?”崔纯湛摇头道:“看来还需要一些时间。”王蕴脸上稍有担忧的神情,不过也并没有过多表现。周子秦看着新上来的鱼,咦了一声,问:“怎么后厨料理活鱼的李大娘今天不在吗?”上菜的小二诧异问:“周公子怎么知道,今日李大娘家中有事,是别人料理的这条鱼。”周子秦苦着一张脸,说:“一看就是新手弄的,我最爱的鱼腹残缺了,你看这歪歪斜斜的切线,肚子上的脂肪和表皮层都被破坏了,鱼腹肉那种独特的醇香鲜美会受到破坏的!还有还有,你们看,连肛门处的黑线都未扯干净,哪有李大娘手起刀落、游刃有余的手法啊!”桌上人相视苦笑,王蕴转移了话题,问:“杨公公与子秦以前认识?”黄梓瑕坐在周子秦身边,神情有点无奈地看着周子秦给自己碗里放了一大块剔好的鱼肉,说:“有过一面之缘。”崔纯湛笑道:“子秦无论和谁都能一见如故,我们早习惯了。”周子秦正色反驳:“我与崇古是过命的交情,和普通人不同!”不就是一起去挖过尸体吗?什么时候已经变成过命的交情了?黄梓瑕苦着一张脸,开始吃碗里的鱼肉。周子秦还在对她说:“不是我自夸,剔鱼刺我绝对是京中、乃至天下第一人。当初我被我爹关在家中,不许我跟着仵作出去见识时,我每天都只能研究厨房做的鸡鸭鱼——牛有骨头一百零八块,鸡有骨头一百六十四块,而鱼就差距颇大,比如今日这个鲫鱼,你别看鲫鱼多刺,其实它鱼刺的分布是有规律的,我教你一个办法,是我独门绝招,不传之秘,就是鲫鱼背上的肉可以分层揭开,当然这个手法就很重要…”众人听着他这些扯淡的话,喝着酒,开着玩笑,席间气氛一片热闹,不多久就把商研讨王妃失踪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变成了热闹聚餐。黄梓瑕看见王蕴的脸上颇有无奈之色,不过总算还勉强含着笑意。不知谁又忽然提起:“话说,今日京城流言,大家可曾听说吗?”“什么流言?”众人忙问。“就是关于岐乐郡主的传言。”对于这个一直以未来准夔王妃自居,最后却没能如愿的岐乐郡主,大家自然都是知道的,席上人都暧昧地笑着,“哦~”了一声。锦奴笑道:“哎呀,真是不凑巧。说起来,昨日我去给太妃演奏琵琶时,刚好在宫中就遇到了岐乐郡主呢。”“原来王妃失踪之时,岐乐郡主也在宫中?”崔纯湛问。“正是呢,她是来替太妃抄经的——听说,之前她是许了太后身边近身的宫人好处,才取得了这个差事,为着就是夔王爷十日要去宫中向太妃请安一次,到时候就可以与夔王说上话。”众人感叹:“正是一片痴心啊。”“而且听说她也向太妃明示过自己心属夔王,太妃也有意成全。可惜最终还是命,夔王妃始终落不到她头上。在夔王与王姑娘的婚事定下之后,她说自己病了,有段时间不去宫中了,谁想昨日去了一次,就赶上王妃失踪了。事情发生后,听说她还亲去雍淳殿外看了呢…”锦奴说着,以琵琶拨子掩口而笑,“我也跟着去看了,说句玩笑话,岐乐郡主那神情,真有种如释重负、梦想成真的表情呢。”“是啊,京中流传夔王妃会在婚前失踪的这个传言时,估计最乐于听见的人,就是她了。”除了王蕴之外,一群男人都笑嘻嘻的,就连王蕴在场也无法掩饰他们的谈笑乐趣。黄梓瑕无奈地看着这群男人,心里暗暗把那个岐乐郡主又过了一遍,先放在心上。抬头见满堂喧哗中,王蕴一直凝视着自己,灯光下他肌肤如玉,乌发如墨,端正的眉眼与整肃的姿容,在这群不像话的男人中越发显得出众,通身都是晋人乌衣子弟的大家气派,超凡脱俗的一种矫矫不群气质。她只觉得睫毛一跳,仿佛有谁拿针在她的眼睫毛上一刺,赶紧避开了他的眼神,转头装作若无其事地与身旁的周子秦研究起鱼骨头的构造来。眼看酒足饭饱,已经到了酉初。小二过来添了灯烛,锦奴重新又抱起琵琶,调弦演奏最后一曲。“哎呀,这种恼人天气。”她试了几个音,有点无奈道,“整日下雨,琵琶弦又松了,受了潮,音更是不好听。”黄梓瑕回头问:“那可有什么办法?”“拿松香擦一擦就好了。”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十分精巧的盒子,用三根手指撮起一撮松香粉,在琵琶弦轴上仔细涂抹,又说,“这松香粉可是宫里赐下的呢,你看,连盒子都这么漂亮,我拿过来就直接揣在怀里了。”黄梓瑕无法理解她这种爱炫耀的心态,只能看着那把琵琶,说:“这把‘秋露行霜’真是漂亮。”“是呢,我师父送给我的。今生今世我只弹它,其他的琵琶,我也已经不习惯了,因为我的手势和动作都只有它才契合。”她微笑着,拈着松香粉擦拭许久,眉尖微微一蹙,但随即又展笑开颜,抱着琵琶置于怀中,以手中玉拨勾动琵琶弦,欢快灵动的乐声顿时流泻出来。一曲既罢,崔纯湛举杯总结发言:“皇恩浩荡,兢承重负。在座诸位,我们定要集中所有力量破解此疑案,不负皇上皇后和夔王的重望,希望大家都能积极献计献策,早日结案,以报天恩!”本次公款吃喝到此结束。大理寺的人去结账,送走了崔纯湛和王蕴两位大人,席间只剩下周子秦、黄梓瑕和在收拾琵琶的锦奴。周子秦看看桌上几盘还没怎么动过的菜,招呼小二过来:“那什么,荷叶有吧?把这个烧鸡,还有烤鱼,这个猪蹄都给我包上。”锦奴在旁边噗嗤一笑,说:“原来京城传言是真的,周小爷果真不浪费。”“鸡鸭鱼肉也有自己的尊严嘛,谁会甘心白白变成泔水啊?”周子秦毫不介意,笑道,“你前面那个,对,就是那碟樱桃,你帮我包一下。”“樱桃也有尊严么?”锦奴看看自己雪白的手指,勉为其难地将樱桃倒到荷叶上,包好递给他,又皱眉说:“哎哟,这该死的樱桃梗真硬,刺得我手痒痒。”“知道你手嫩,谁知道你连樱桃都嫌刺。谢了啊。”周子秦随口说着,用线把东西粗粗一扎,提着跟他们一起出去了。黄梓瑕有意落在后面,问还在揉着手的锦奴:“锦奴姑娘,请问什么时候方便,可以上门拜访你?”“哦,杨公公你也对琵琶有兴趣?”明知道她是宦官,锦奴还是习惯性飞她一个眼风,轻飘飘,软绵绵。黄梓瑕说道:“只是有些事情要请教。”“我师父的事?”她问。黄梓瑕对她那个师父完全不感兴趣,只笑道:“自然是关于…你之前的姐妹,仰慕夔王爷的那些。”“可以呀,让夔王爷自己来询问嘛,我一定清清楚楚给他指出是哪个姐妹仰慕他。”锦奴给自己手吹了吹气,然后笑道,“好啦,我先走了。”“锦奴姑娘。”黄梓瑕不得不拦住她,低声问,“那一日在蓬莱殿,你曾经说过一句话,让我十分在意…”“什么?”锦奴神情无辜又单纯地望了她一眼。“你说,王妃不应该是…她。”黄梓瑕在她耳边说,声音极低,却一字一顿,十分清楚。响应大家号召,周小弟出现了~九秋露行霜(二)“你说,王妃不应该是…她。”黄梓瑕在她耳边说,声音极低,却一字一顿,十分清楚。锦奴的脸色顿时僵了一下,她瞪大眼看着面前的黄梓瑕,许久,才垂下眼,说:“你可别说出去啊,说出去我就冒犯了。其实,我只是…只是觉得岐乐郡主更有王妃相,所以才随口说说而已。”黄梓瑕还想再问,锦奴已经急急地绕开她,上了旁边一辆马车,对车夫说:“再不回去就宵禁了,快走快走!”黄梓瑕无奈地看着她的马车远去,在心里策划着,如何才能制造机会,再接近她盘问一次。旁边周家的马车正在门口等着,周子秦站在车门口问她:“崇古,你怎么走?”黄梓瑕随口说:“雇车回夔王府去。”“我带你,顺路。”他示意她上车。黄梓瑕好笑的问:“哪儿顺路了?夔王府在北,你家在西。”“因为我现在不回家啊。”他说着,示意她上车,车夫不等他吩咐,已经娴熟地起步,马车向着北面曲江池而去。长安城夜色浓重,月出人初静。曲江池的墙外,河道乱石之上,有几个乞丐还在烤着火,或坐或躺,瘦骨嶙峋。马车停下,周子秦跳下车,将自己手中的那几包食物放在河边的石桌上,并解开了一包烤鸡,然后便回到了车上。车夫依照吩咐,驱车前往夔王府。黄梓瑕掀起一线车帘,看着后面。被香气吸引来的乞丐们围着石桌兴奋大嚼,个个兴奋欢喜。黄梓瑕的唇角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说:“看不出你除了研究尸体之外,还会做这样的事。”“哎,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他无所谓地摆摆手。长安城的街坊院墙上,夜间悬挂着一盏盏灯笼,照亮寂静的街道。马车嘚嘚穿过长街,偶尔有一两线灯光透过车帘隐隐照射在车内。周子秦没心没肺的笑容在时隐时现的灯光下,显得温柔而单纯,有一种年少无知的澄净。黄梓瑕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种淡淡的感伤。她想,自小就遇见太多残忍手段和险恶用心的自己,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一个像周子秦这样的人,说不定她的心,能比现在柔软一些也说不定。回到夔王府已经近二更。黄梓瑕烧水洗了澡,又洗了衣服晾好,终于安睡已经是三更之后了。别的宦官都是两三人一间,幸好她得李舒白发话,一人一间,不需要顾虑什么,所以睡得十分安心。谁知天刚蒙蒙亮,忽然有人大力捶门:“杨崇古!快起来!”黄梓瑕大脑都是空白的,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谁啊?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