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景昭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后所有人跟着他,黑压压跪了一地,所有人齐声高喊道:“多谢将军活命之恩!多谢将军活命之恩!”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高衡疾步走下台阶,连忙扶起前排的几个人道。
“真正拯救你们的,是你们自己,高某不过是将大家组织起来,须知,一盘散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成功,只有大家团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绳,才不会受人欺辱,现在战事已毕,大家得救了,若是愿意回去,大家也可以回到大明境内。”高衡朗声道。
“不,我们不回去!我们很多人在大明也是穷苦人,回了大明,也是苛捐杂税,大明不太平,不是碰到官府剥削,就是流贼抢掠,跟这里又有什么两样,小老儿累了,就想跟着将军,小老儿觉着将军是一个可信之人,胸怀大义之人,跟着这样的人,不管在哪,小老儿都有信心。”一个老者大声回应道。
“是啊,将军!就让我们跟着你吧。”
“将军,我愿意跟着你。”
“你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
“多谢,多谢诸位,多谢诸位的信任,高某,高某。”高衡听见如此真挚的话语,早已热泪盈眶,没想到,自己竟然受到这么多人的爱戴,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华夏的民众永远是那么淳朴,只要有一口饭吃,有一件衣服穿,他们就知足了。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条件,那些流贼建虏、那些官府地主还要把这些给剥削了去,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高衡猛然抬头,望着无数的火把,就像看着点点星火一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些民众,就是火种,未来某一天,也许他们可以完成更大的目标,把更多的人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过上好日子,建立一个天下大同的世界。
高衡斩钉截铁道:“请诸位放心,大家愿意跟着高某,高某一定不会辜负父老乡亲的信任,今日,我们就在这小小的县城里起步,将来,我们会将更多的侨民汇集到这里,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世外桃源!”
“王上,王上,我等死罪!我等死罪!”
升龙府,升龙皇城,这里原先是黎朝皇帝的皇宫,郑阮分家之后,升龙府变成了郑氏的首都,自然也就变成了郑主的皇宫。
此刻,主殿之上,数名被五花大绑的军将齐刷刷跪成了一排,领头的正是和郑祚一起出征的御林军统领,他们磕头如捣蒜,祈求郑主能饶他们一命。
郑主年近六旬,花甲之年,在古代已经算是长寿,其实他不止一次跟郑祚提过,再过几年,等他干不动了,就退位让贤,自己做太上皇享福去了,把国家交给郑祚。可是谁能想到,竟然出了如此巨大的变故,郑祚被俘虏,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郑氏朝廷必将会出现后继无人的情况。
可能是高衡对安南的历史没有特别了解,事实上,郑主并不是安南真正合法的领导者,他不过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只是他做得比历史上的曹操还要过。安南后黎朝虽然名义上隶属大明,但也不过是表面现象,对大明称臣,对内却自称皇帝。
但如今皇室衰弱,郑氏掌握权柄后,行废立之事,把持朝政,将皇室全部软禁,虽然没有处死他们,但民间只知道郑主,却不知道黎皇。
郑主担心的是,一旦郑祚没了,他自己也去世的话,原皇室一族会想办法重登大位,可是若让他现在动手杀光皇室,一旦被阮主得知,肯定会大肆宣扬,到时候政治上会非常被动。
郑主心神不宁,郑祚是他从小到大最为看重的儿子,不管是智慧还是勇武,他都是郑氏政权最合适的继承人,尤其是郑主从年幼时期便将他放在军中锻炼,郑祚于军中颇有威信和人脉,从心底里,郑主是绝对不可能放弃他的,可是让他和一群民夫谈判,这怎么拉得下脸,况且这帮人是泥腿子,天知道他们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郑主从宝座上起身,来回踱步,群臣也是一片沉默,这时候不说话比说话要好。谁都不敢轻易提出放弃郑祚或是解救郑祚,往大了说这是国事,但是本质还是郑主的家事,这个儿子救或者不救,那是郑主才能决定的事情。
将领们还在跪地求饶,这声音让郑主的心中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拉下去,把这群废物统统拉下去!关押进天牢之中,等候发落。”郑主挥挥手道。
一群御林军从殿外进入,如狼似虎一般将几个将领给拖了下去,老远的还能听见他们的求饶声。
郑主停下了脚步,环视一眼群臣道:“难道就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本王分忧吗?郑威,你来说。”他点了一个人的名字。
郑威是郑主手下谋臣,也是宰相,也属于郑氏一族。郑威听郑主点了名,无奈出列,他看了看郑主的面色,想了想,只能是凭借自己多年对郑主的了解赌一把了,他沉吟了一下朗声道:“王上,臣以为于公于私,当救。”
郑主猛然停住脚步,“接着说!”
“王上虽然执掌天下,却依然是一个父亲,天底下哪有儿子有难父亲坐视不理的道理,此乃私德,若王上置若罔闻,天下人会怎么想?”郑威说道。
郑主点了点头,其实他当然想救儿子,但是又怕有人反对,借郑威的口说出来,自然就有了回旋的余地,郑主相当满意,郑威不愧是自己手下第一谋士,自己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自己的用意。
郑威又道:“于公,郑祚是世子,是王上的继承人,救回世子,有利于国家的稳定,若是世子有事,王位无人继承,朝纲有混乱的危险。对方不过是一群泥腿子,这一次应当是我军大意了,臣以为,不如先看看对方会有什么条件,再做计较不迟。”
郑主赞许道:“好!宰相不愧是老成持重,这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本王甚为赞同,只是不知道哪位爱卿愿意为本王分忧啊。”
郑威暗骂了一声,这还用说吗,自己提的问题不得自己来解决。他又上前一步道:“为王上分忧,乃臣子本分,臣愿意出使,顺便也探探对方的底细。”
郑主立刻道:“本王给你临机专断之权,只要不动摇国本,你可以看着跟对方谈判,尺度你自己拿捏好,不要影响我军与阮朝的战事。”
“臣遵命。”郑威躬身道。
“哈哈哈,好啊,好啊,郑氏这帮废物,哈哈哈。”广南皇城内,阮主笑得眼泪都流出来,郑氏和阮氏纷争多年,一直在国境线上你来我往,打个不停。不过从总体上来说,阮氏是处于守势,因为阮氏政权需要两面作战,一方面是应对郑氏,一方面是和南边的占城打仗。
历经多年,占城政权领土已经被占领了大半,不过各地起义风起云涌,让阮主非常头疼,所以他只能在北部边境筑起类似于长城一样的高墙,将郑阮两家领土分割开来,固守南方。
两家虽然是敌对,但是不论是哪一家,对于对方境内的情况都是了若指掌,他们本是同族同源,只不过分裂为南北两个政权,民间的交流没有完全断绝,双方在对方境内都有大量探子打探消息。
几乎可以这么说,就算是郑主今天在皇宫内摔了一跤,用不了三天,阮主就能得知消息。
今日,阮主正在皇城内批阅奏章,这段时间的消息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占城那边的反抗被平定了不少,阮氏大军有一股荡平占城的气势,并且佛郎机那边也传来消息,愿意再提供一些火炮给阮军,如果能得到更多的火器支援,他的军队将会更加强大。
忧的是,北部边境不安宁,郑军又在策划新的攻势,听说郑主派出军队准备劫掠明朝边境,谁都知道明朝富饶,并且现在内忧外患,根本无暇顾及西南边境的防务,万一真要是被郑主得手了,他的财力岂不是进一步扩充,在彼时的安南,北部人口稠密,南部人口相对较少,再去掉占城,阮主实际控制的人口仅为北部的一半。
古代,人口是一个国家发展的基础,少了一半的人口,阮氏政权在很多方面都不如郑氏,自然处于被动防守的局面。现在郑主要进攻大明,若能取胜,实力会更加强大,这怎能让阮主不着急。
可就在这时,一个让阮主难以置信的消息传来,郑主攻击大明的计划竟然被一群侨民给打乱,不仅如此,连郑祚都被侨民给俘虏了,现在郑氏国内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阮主高兴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差点摔了个跟头,要不是顾及自己国主的形象,阮主真想仰天长啸一番。他抓住前来报信的大臣的双臂,“快!快给孤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阮主相对郑主要低调一些,阮主只称国公,所以以孤为自称。
大臣道:“启禀主上,近日前线收到消息,说是郑氏国内出现剧变,多方打探之下,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郑主原计划攻掠大明,以郑光领兵一万多攻打镇南关,可是没想到,竟然被明军挫败,郑光被杀,明军撤离后,有一支部队留下突袭了北部脱县,那里关押着许多华族侨民,这帮人被解救之后,郑主不甘心,让郑祚领兵一万前去剿灭,万万没想到,马失前蹄,连郑祚自己也被俘虏了,险些全军覆没。”
大臣每说一句,阮主的情绪就高涨一分,不断点头,可见他内心的高兴程度。
阮主道:“郑氏这次遭遇了这么大的挫折,想必应该要想办法把郑祚给捞回来吧,毕竟是世子。”
大臣道:“不错,据可靠消息,郑主已经派郑威作为谈判特使去北方了。”
阮主道:“好啊,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又有了佛郎机的火炮,是不是应该发动一波反击,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大臣躬身道:“主上,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阮主道:“但讲无妨。”
大臣道:“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臣以为,既然这帮人能俘虏郑祚,恐怕非等闲之辈,郑主大意,以为他们是泥腿子,才有今日之败,我们也许可以换一个思路想想。”
阮主道:“你的意思是?”
“主上,若是能有一支强援在背后牵制郑氏,岂不妙哉?”
“啊,有道理,有道理啊。”阮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郑氏全国大约有兵十余万,守卫国内至少需要三分之一的兵力,还有五万兵马在南方边境跟他们对峙,剩下两万人是机动兵力,若是能有人牵制背后,机动兵力肯定就废了,五万兵马再无援兵,对自己岂不是非常有利。
再者,郑氏招致大明反感,如今局面弄成这个样子,他也不得不防,如此看来,郑主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儿子又折兵啊。
阮主快步走了一个来回,抬手指着大臣道:“我们应当做点什么,我们应当做点什么。这样,你马上去布置,想办法跟这支人马取得联系,你说得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能牵制住郑主是再好不过了,但是孤立无援不能长久,我们得提供点帮助。他们一群侨民,聚集在一起最缺的就是钱粮物资,若是我们能供给一批,肯定能大大缓解局面,哼,郑主,你也有今天!”
大臣躬身退出去了,阮主却走到桌案前,摊开了地图,看了半晌,眉头却拧到了一起。这渊县的位置并不好,处于内陆,阮氏和郑氏的边境在广平,跟渊县八竿子打不着,若是想支援物资,只能走海路,可港口都在郑氏手中,华族要想得到物资,最少要先拿下新安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