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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在外而安 第229章 忠臣遗孤(三)

重生于红楼末年 陕甘总督 6599 2024-11-18 10:02

  

  血色婚礼之后,内阁首辅张楚的身子便有些不大好,时常在家卧病休息。

  等到女真诸部入关,兵临北平城下,满朝文武官员都战战兢兢,深怕被后金军队杀入城中,大家项上人头不保。

  在这种情况下,今上时常召集内阁会议,商议军国大事。

  内阁首辅张楚即便身体不适,也得坚持参加,以备今上咨询。

  这种高规格会议,一开就是一整天,连朝臣之中的那些青年人都有一点吃不消,像张楚这种年过花甲的老人,就更不用说了。

  好在时任顺天府通判兼团练副使周进所策划的紫檀堡大爆炸,取得了一定成效,重创女真诸部,吓得黄太吉仓皇出关,连俘虏的人口、粮草和财物,都丢弃了很大一部分。

  既然后金军队被赶走,按照大周朝把丧事办成喜事的传统,接下来先是论功行赏。

  一些人获得了封爵,或者爵位得到了提升,如韩奇、魏西平二人被封为五品云骑都尉,周进的爵位则由五品云骑都尉升为一品松江伯。

  另一些人则在官职上获得了升迁。如兵部司官王自如升为兵部右侍郎,陈也俊、卫若兰由巡城校尉升为副指挥。

  但一场大战下来,不能只封赏,却没有惩罚。惟有赏功罚过,才能令出随行。

  换一句话说,该封赏的人都已经获得了封赏,该背锅的人也应当出来背锅。

  关键问题在于,由谁来背锅?谁都不想背锅啊。

  以北静郡王水溶为首的四王八公一系认为,目前朝政由忠顺王陈西宁和内阁首辅张楚把持,即便陈西宁地位特殊,可以特殊优待处理,但内阁首辅张楚,却是一定要为正德十二年初春的这次惨败,承担领导责任。

  张楚、张诗远父子俩却不肯坐以待毙。他们在朝堂上表示,内阁为九大边镇提供了大量钱粮,已经尽到了内阁应尽的责任。事实上,今年春天的这次惨败,应当归功于前线将领用人不当,让孙绍祖这号人担任城门守将,从而导致沈州失守,为女真诸部抽出一定兵力绕道入关提供了条件,这才是女真诸部兵临北平城下的最初缘由。

  如果是在往常,张楚、张诗远父子大权在握,他们如此辩白,倒没有什么大问题。但眼下今非昔比,情况已是大不相同了,朝中已经没有几个人响应张楚、张诗远父子俩的主张了。

  一方面,张楚的身子骨快不行了,他行将就木,还能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呆几天?

  即便他是帝王之师,但帝王也不可能保他长命百岁。

  要是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张楚说话,结果张楚却又很快挂了,那不是凭空得罪人,却捞不到任何好处吗?

  二来,张楚、张诗远父子俩把这次春季惨败的原因,归罪到边镇将领的头上,但问题是,沈州战败时,左贵就已以身许国,继任者曹兆文又驰援京师,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左贵、曹兆文这两位总兵官确实有错,但他们人死灯灭,即便是有错,也只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让左贵、曹兆文二人背锅,根本不具备应有的公信力,也很难让他人信服。

  最终,四王八公一系的声音在朝廷上占据了上风,迫于压力之下,内阁首辅张楚被迫上表请辞。

  但这还仅仅是第一步。四王八公一系接下来,便开始举报户部郎中张诗远在主持九边彩票发售时,有中饱私囊、黑箱操作等行为。

  有人言道,张楚父子俩,动辄把朝廷财务亏空放在嘴边,为此精简机构,裁汰吏员,让许多人失去生计来源,以至于怨声载道。

  可张楚父子俩,却穷奢极欲,家中老婆孩子一大堆,银钱从哪里来?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许多人都看出情况不对劲了,内阁首辅张楚怕是真要倒台了。

  本来,张楚是文官群体之首,四王八公一系这么做,等于是在文官群体的头上拉屎,应当引起朝中所有文官的同仇敌忾才对。

  但因为张楚身体欠佳,有希望入阁主政的户部堂官毕大人、工部堂官徐大人,不愿意看到张楚继续霸占内阁首辅这个位置,对于四王八公一系针对内阁首辅张楚一系的围剿,便采取了隔岸观火的态度。

  总之,内阁首辅张楚面对朝野压力,心力交瘁,身心俱疲,最终死在同僚的言语攻击之中,享年六十二岁。

  刚开始,今上和忠顺王还执弟子礼,为之辍朝,亲到张楚家中吊唁,谥号“文忠”,将其风光大葬。

  但随着张诗远操纵九边彩票一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证据,他们兄弟俩对于张楚家人的态度,便开始变得有些冷漠起来。

  周进在这个时候才明白,他为何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却一直捞不到一个官职做,升官更是别想,原来是被内阁首辅张楚这厮给挡住了。

  据前来报信的牛政说,今上和忠顺王本来有意于让周进担任兵部司官,或者坐上魏西平现在的位子,也就是担任霸州知州,但因为张楚极力阻拦,以至于周进一直处于悬空状态,迄今仍只有一个一品松江伯的虚衔。

  “他张楚明显就是妒贤嫉能。早在筹办九边彩票一事时,松江伯您作为首倡者,功劳是最大的,可结果却是张诗远拿着三五百两银子,便把您给打发了。提起这件事情,我们这些武勋贵族子弟,没有一个人不替你打抱不平,只是迫于当时张楚一系势大,大伙儿敢怒不敢言罢了。”牛政喋喋不休地说道,意在劝说松江伯周进也给张家人参上一本,算是痛打落水狗了。

  “怎么可以这样?就因为我周某人曾经得罪过他们,张首辅就要因私废公,阻挡我的上进之路?这真是有些太过了啊。”

  周进嘴巴上虽然也跟着声讨张楚、张诗远父子,大骂他们俩把持朝政,妒贤嫉能,但心里面却只想哭。

  “你们张家人这就过分了啊,又一次把我算计在内。你们父子俩当初故意打压我时,是不是就已经想到了会有今天?”周进失声说道,声音打着颤。

  他把剩下来的话,憋在了心里面。压制我不让升官,还要让我想办法解救你们张家人,你张楚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好在牛政这厮不通文墨,也不明白周进和张家人之间的纠葛,即便周进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有一些滑稽,但他也不至于怀疑到周进头上去,实在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张楚对周进这厮的打压太狠了。

  但周进心中却很清楚,张楚在对他明目张胆地进行打压时,可能就已经预感到了,他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张楚虽然在朝廷中也不是没有铁杆盟友,但前任兵部尚书李春华,已经因为沈州兵败一事引咎辞职,另一位顺天府尹王允,又还没有达到入阁主政的这种段位。

  而且王允是张楚亲信,张家人遇难时,王允若是想要搭救张家人,必然会遭到他人的极力阻拦。

  惟有像周进这厮,在外人眼里,曾经和张首辅一家人闹出过不大不小的矛盾。现在张首辅一家人有事,周进即便不落井下石,但也应当不会仗义相助,这才是众人心目中的普遍看法。

  也恰恰是因为如此,张楚在世时,对周进打压得越狠,越能让周进和张家人保持距离,不至于受到张楚倒台的负面影响,这样才方便周进想办法,对张家人施以援手。

  现如今,在今上的授意下,锦衣府已下令将张家人软禁,里面的人不能外出,外面的人不允许进入,除非户部郎中张诗远能如实交代自己的罪行,吐出上百万两银子出来。

  张诗远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也分不清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他已经没有心情关注时辰的变化,只想着还需要多久,自己才会活活地饿死,获得最终意义上的解脱。

  说起来,张诗远作为科考状元,智商远超于一般人之上,他在踏入仕途时,也曾想过这想过那,想过自己有可能会被皇上下令杖毙,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在某一天战死沙场,但他唯独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饿死。

  “外面有声音?”张诗远似乎听到院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好像是有人在张府大门口声嘶力竭地喊叫。

  “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眼下张家人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正当张诗远以为自己幻听时,一声声凄厉的呼喊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大哥,我是诗韵啊,你们快开门啊,让我进去看看你们。”张诗韵已经哭得声嘶力竭,三天三夜没有好好休息了,她的一双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数日前,张诗韵还是高高在上的内阁首辅张楚的宝贝闺女,有着永宁公主头衔,她想要见谁,便能见到谁。

  即便是太上皇、太皇太后、皇上、皇后,只要她递上一封请安折子,便能立即被宫里的小太监引入宫中。

  可现在,她虽然仍旧保留永宁公主头衔,但张诗韵想要入宫,却变成了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她递到宫中的所有折子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音讯。

  锦衣府已经将张家围得水泄不通,即便张诗韵有着永宁公主头衔,不会拦着她靠近张家大门,但却是绝不可能放她进入了。

  “诗韵,你已经嫁到川宁侯府,不算是张家人了。张家人的事情,也不需要你来管。你现在马上回到公主府,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张诗远在大门里面低声说道,他的声音非常虚弱,只能让张诗韵听到一个大概。

  张诗韵也知道里面的人,一定是饿了。但她靠过来时,手中的食物都已经被锦衣府的人没收,即便是没有没收,就那一只烤鸭,又能管得了几个人的饱暖,又能管几天呢?

  “我不走,我不走。”张诗韵跪倒在大门外边,她哭喊道,“我也是张家的一份子,要死一块儿死。”

  张诗韵哭诉了好大一会儿,但院子里面却一直没有声音传出来,大概是院子里面的人,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公主,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眼下天寒地冻,您哭坏了也不好啊。”公主伴读薛宝钗在一旁劝说道。

  首辅张楚倒台,张家人被软禁在家,这是近期北平城中的最大热点。尽管有许多人,都攻击张楚、张诗远父子俩刚愎自用,专权揽政,乃十恶不赦之徒。

  但薛宝钗看在永宁公主曾积极奔走,在薛蟠罚银赎罪一事上出了力,她便对张诗韵感恩戴德,不会跟着别人落井下石,大骂张楚、张诗远父子俩。

  另外一个公主伴读韩雪,却有些心神不宁。张楚倒台后,五城兵马司提督韩老三便有些战战兢兢。

  他曾经攀附过内阁首辅张楚,儿子韩奇从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任上转为京营指挥,张楚也在这其中出了力。

  现在张楚薨逝,曾经权倾一时的张首辅一系风流云散,张家人更是惨遭软禁,韩雪深怕这件事情会牵连到韩家人头上,以至于这几天来,连睡觉都没有睡好。

  张诗韵跪倒在张家门口,绝望地哭了许久,直到天色将晚,才在两位公主伴读的搀扶下,坐上不远处的那辆马车,神情落寞地回了家。

  她心里想着,朝廷有意从张家人身上,图谋上百万两银子,但前几日锦衣府抄家时,却只得了十万两白银,外加一些珠宝玉器,说破了天,也才值二三十万两银子罢了。

  好在张诗韵当初和川宁侯府世子陈瑞安大婚时,获得了朝廷许多赏赐,仅城外田庄就有好几处,若是把这些财产处理掉,也能获得数十万两银子,但距离一百万两这个定数,仍旧差了不少。

  “要不咱们找一品松江伯周进,让他借一些银子给咱们?”薛宝钗建议道。

  她和周进已经私定终生,结果却被永宁公主征辟为公主伴读,一门好好的婚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前缘。许多次夜半梦醒时分,她都能梦到周进这厮抱住自己的身子,做一些羞于启齿之事,以至于她芳心失守,黑夜中独自一人,怅惘了许久。

  她当然希望永宁公主张诗韵,能向周进寻求帮助,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再次见到周进这个意中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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