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出台的老干部离退休文件，对电影厂影响很大的。

　　不说汪洋，就说那些老导演。

　　北影厂四大名帅，凌子风65岁，成荫65岁，水华66岁，崔嵬已经去世了，剩下仨人也到了退休的年龄。因为导演属于体制内，自然要受政策约束。

　　当然导演工作特殊，一般只要身体还行，还能继续拍，但慢慢也得退居二线，把机会让给青壮派。

　　到90年代初，那就无所谓了，不过那会老导演也真的拍不动了——这么一看，老谋子的精力是真好，70多岁还保持平均每年一部片的水准。

　　谢铁黎今年57岁，算是年轻的。

　　崔嵬去世后，谢铁黎大有后来居上，在北影厂挑大梁的意思，权威很重，身后也跟着一帮摄影师、美术等等，有自己的一个团队。

　　此刻，他们正在开会研究《包氏父子》。

　　这是根据改编的，讲一个底层父亲把儿子送去上学，望子成龙，突破阶层的故事——当然这是后世解读，这部片忽然在后世火了，引起了诸多共鸣。

　　里面的司丹康头油也成了一句经典。

　　“咚咚咚！”

　　“请进！”

　　龚雪推门而入，一瞧正在开会，笑道：“打扰你们了，来得不巧，一会我再来。”

　　“小龚，有什么事就说吧，没什么打扰的。”谢铁黎笑道。

　　“呃……”

　　龚雪犹豫片刻，道：“谢导演，您能出来下么？”

　　谢铁黎一愣，起身出了门，来到走廊上，问：“小龚，什么事还要单独讲？”

　　“实在不好意思，感谢您对我的看重，但我真是腾不出时间。《美丽人生》通过了，即刻筹备，我有两部戏连着拍，怕耽误您的进度，万一因为我影响作品质量，那我就太对不起您了。”

　　龚雪取出《包氏父子》的剧本，委婉的还了回去。

　　“哦，实在没时间就算了，没事没事。”

　　谢铁黎略感不快，但也没说什么，接过剧本就回屋了。

　　“导演，什么事？”手下人问。

　　“小龚腾不出空，没接这个角色，找别人吧。”

　　他本来没怎么当回事，演员排不开档期很常见，结果一人道：“龚雪是去拍陈奇的片子吧？”

　　“肯定啊，她除了陈奇的片子谁也不接。”另一人马上道。

　　“不是拍了咱们厂的《妈妈再爱我一次》么？”

　　“那也是陈奇编剧的啊，估计是他不好拍，就丢给厂里了。你说这像什么话，他弄个公司，挂咱们的名，用咱们的人员设备，还笼络了一帮人，在这搞小团体。

　　这北影厂还是北影厂么，长此以往，就变成他姓陈的了！”

　　“哎，这话不能胡说！”谢铁黎呵斥道。

　　“我没胡说啊，王好为导演、李文化导演、张金玲大姐……反正一帮子呢，人家关系好的不得了，这不是小团体是什么？”

　　“他们都是北影厂的人，结果尽给外人拍戏。还有龚雪，我早就对她有意见，她算咱们厂最红的演员了吧？她真正为咱们厂拍过戏么？谁找她都不好使！”

　　“行了，不要在背后议论人，继续开会！”

　　谢铁黎制止了他们，但也暗地皱眉，因为确实是这么回事。

　　东厂成立后，就从厂里借调各种资源，还真有不少人想去，给的补贴高，一天两块钱呢。王好为还差点，李文化已经彻底投奔那边了，算是陈奇的人。

　　龚雪更不必说。

　　如此一想，他也有意见了，你一个北影厂的演员不首先支持厂里的戏，支持外人，太说不过去了吧？

　　…………

　　开完了会，午饭过后。

　　谢铁黎没什么事，在厂区溜溜达达的散步，忽地撞见一名同事。

　　“谢导演，正好跟您说一声，下午两点在小会议室开会！”

　　“开什么会？”

　　“好像是下半年的拍摄项目安排吧，分配一下。”

　　“哦，行！”

　　谢铁黎点点头，继续溜达，见时间差不多了，才迈步到主楼，来了小会议室。人不多，都是导演带着自己的心腹助手。

　　不一会，汪洋和几位厂领导进来。

　　“今年我们厂被分到的指标是12部，刚好每季度3部，第一季度的摄制任务进展顺利，第二季度也准备充分。

　　现在有个情况，东方公司每年有2个指标会挂我们厂的名，最近有个项目启动叫《美丽人生》，计划在下半年开拍，所以要分配一下人员和设备。”

　　“《美丽人生》申请的包括导演、演员、摄影、化妆、道具、录音、灯光……”

　　这些都是常规内容，大家没什么反应，结果听到最后，突然冒出来一项：“以及三台摄影机！”

　　嗡嗡嗡！

　　会议室内顿时骚动起来，并且迅速扩大。

　　要知道，摄影机是珍贵资源，即便是北影厂这种大厂，也只是给每个剧组配备一台，撑死了两台，现在《美丽人生》一下子要三台，那其他的项目势必受影响。

　　“我反对！”

　　马上就有人出声，道：“我这部电影筹备好久了，好不容易要在下半年开机，一切都准备妥当，绝不能耽搁！这可是你们几位领导批准的，不能说话不算！”

　　“我这部片也一样啊，他们要摄影机可以自己去借，干嘛非得我们出？”

　　“就是啊，岂有向着外人的道理？”

　　“反正我不让！”

　　“我也不让！”

　　“安静一下！安静一下！我可能没说明白，《美丽人生》部分镜头在大陆拍，部分镜头要去香港拍，香港与我们没关系，但在大陆拍摄的时间不会拖太久，三台摄影机也不是全程使用，只用在一些场景上。”

　　“那也不行！谁知道他们能不能按时拍完，摄影机拿走了不还回来怎么办？”

　　“我们干嘛迁就外人的拍摄计划啊？”

　　“几位领导，这可有点不公平！”

　　说是几位领导，其实目光都盯着汪洋，都知道他非常支持陈奇。

　　正此时，一位资历颇深的老导演开口：“有句话我不吐不快，老厂长啊，您爱护年轻人没问题，但也别偏心啊，总不能让我们牺牲，去成全别人吧？”

　　“……”

　　此言一出，等于把事情挑明了。

　　汪洋咳了咳，正想开口，忽见谢铁黎举了下手，难得要发言，他是大导演，要说话全体注视，屋子里顿时安静。

　　“我本不想说，但既然有人提这件事了，我也谈谈我的看法……”

　　（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