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范增之辈是不太想跪的,可眼前这形势要是不跪,只怕走出这都难。
就在范增等人犹豫时,那提锣的秦吏为他们解了围:“各位可在担心答卷上用的是假名?”
这秦吏巧妙地将他们对不想和这些秦人一起跪拜高呼“陛下万岁!”的犹豫转变成他们在担心答卷上写了假名的担忧。
但这的确是个问题,如范增先前所想的一样,这些人用的假名,不太好去见秦皇和那李念。
原本是自觉清高,不想暴露自己姓名,受那秦皇嗟来之食,遂在答卷上留下假名,如今聪明反被聪明误。
见不见秦皇倒还好,可那李念之邀得去啊。
因为那李念所做之事必将影响深远,他们也想看看要编出何种字,要编何教材。
而且,他们这些人中有许多人来自诸子百家,他们更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可现在却被一个假名给为难住。
那秦吏又道:“各位不必忧虑此事,陛下和公子不会计较。”
这话让许多人面露惭色,他们用假名参考,秦皇和那李念知道,却大度不计较,这是有意放他们一马。
有人当即朝着秦皇宫的方向行礼:“谢秦皇陛下大恩!”
其他用了假名参考的人也有样学样,虽尚未和秦皇与那李念谋面,但众人心里都生出一些好感。
事不算大,但从中可看出秦皇并不像传闻中那般暴戾,反而颇有圣王明君之风。
兴许是他们以前错看了秦皇?
见到这幕,范增却在想这是不是秦皇和李念故意整出来的手段:知晓这些人会用假名,所以才故意彰显大度来拉拢人心。
这倒是范增想多了,嬴政和李念哪有这般料事如神?
压根儿没想过用这事做什么,只是发觉在咸阳大考中用假名的人很多,连楚墨巨子都用了假名,会影响到后续的安排,遂决定不追究用假名之人。
若真追究,将所有用假名的人都捉拿问罪,只怕参考的三千余考生,一大半都得下狱。
提锣的秦吏又看向如范增等未曾行礼感谢之人,道:“至于诸位大贤,请带好各自参考凭证,随我等往皇宫觐见陛下。”
他们今日既负责放榜,也负责引上榜考生入皇宫觐见。
早知今日放榜后秦皇会有请,绝大多数参考者都已事先沐浴并准备好了参考凭证,范增亦是如此,他虽仇秦,但同样也认为秦皇为君王,为天下之主,见之当有礼。
这也是这时代的一个特点,尽管我仇你恨你,巴不得你立刻国破人亡,但也会以礼相待,给予一定的尊敬。
范增等人随这几名秦吏,在一队秦卒的护卫下往大秦皇宫而去,在他们身后是未上榜者投来的羡慕目光:他们现在要去见秦皇了,我等却只能留在这里,算了,还是看看与这些人差在何处。
有人从身上掏出大考时的考卷,开始对着木板上张贴的标准答案比对,看看自己错在了哪,那些算学和格物考题真有答案?
这次放榜,不仅放出了各大榜单排名,在李念的建议下,还专门贴了咸阳大考的标准答案。
见有人开始对答案,其他未上榜的考生也拿出自己的考卷对了起来,越对越觉得榜单排名没有猫腻,他们输得不冤。
同时,对那些上榜之人也心生佩服,尤其进各榜前十之人,其等之才的确远在他们之上。
另一边,在秦吏的带领下,范增等人到了皇宫,经一番检查后,得以准许入宫。
看着眼前的建筑群,范增心情复杂。
这个地方,是六国多少年想要到达之地,可惜如今六国均灭,此片宫殿却仍矗立在此。
今天,他来了,却并不代表楚,也未带兵,而是以一名咸阳大考考生的身份来这。
对即将要见到那名秦皇,范增也不知道他能做什么,刺王杀驾是必不可能,但要接受秦皇的恩赐,他心中也有些不愿……
怀着复杂的心绪,范增进入秦皇宫,负责给他们引路的人变成了宫中内侍,他们并没立刻被带去觐见秦皇,而是被引到一处宫殿内。
这里有诸多内侍早已等候在此,范增看到他们手中各捧一托盘,托盘中放着一套衣物,显然是给他们所准备。
一名未端托盘,像是有些地位的内侍笑着向他们解释道:“此为陛下特意赐予各位大贤,根据榜上排名,人人皆有。”
“请各位大贤在此换过衣后再觐见陛下!
“各位大贤原本衣物,会暂保管在此,之后再取。”
内侍又补了一句:“陛下言各位大贤若不愿换衣,也可自便!”
此乃赐衣之恩,接受了这衣物就等同接收了秦皇的恩赐,日后还怎么好意思批秦反秦,他们也是要脸的。
因此,大多人都没立即取衣更换,但也有人不甚在意。
一穿粗麻布衣,上面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清瘦中年人笑道:“已受陛下之恩,再多一衣,又有何妨?诸位请便,庄某先换了。”
庄某?
此人便是那综合榜第一的庄黄?
清瘦中年人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只见其道:“我在那综合榜榜上侥幸居首,我的衣在何处?”
见有人主动站出来,还是综合榜榜首,那说话的内侍笑道:“庄状元请随我来,您的衣在这边。”
在这的众人几乎都是聪明人,这内侍话里有东西,这衣服兴许有些特别。
清瘦中年随内侍去换衣后,又有一人站出,还是范增认识的一人,正是同考场中坐于他右边,疑似为楚墨弟子的那人。
这人直接道:“我在大考时以‘羊墨’为名,在那理榜和格物榜居首,我的衣在哪?”
反正假名问题已经曝了,而他又不可能不去见李念,楚墨巨子直接干脆承认他用了“羊墨”这一假名。
这又引来一番注视,范增心中更有种难以言说的酸楚,楚墨巨子也跑来秦国,接受了秦皇恩赐。
楚墨本应向着楚啊,可如今却要飞到别人那里了,那个“别人”还是楚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