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想出编教材之法的人,当真拿捏到了诸子百家的七寸,为了不让自己学派的学说销声匿迹,只能答应下来啊。
许多人不由看了李念一眼,这位李念公子才二十些许,却有此等手段。
郦食其又问:“公子是想施学于天下,让人人皆可读书识字?公子要如何施学,采用哪家之学?”
这两问一出,诸子百家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到李念身上,问到关键处了,尤其后一问,他们颇为关心。
李念心中暗道:‘这郦食其确实和历史记载差不多,也不知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夜宴,问这么多做甚?’
虽然没坏心眼,但问的不是时候,故而李念道:“我倒的确想人人皆可读书识字,但并不好做到此事,当今天下连人人足食、人人足衣尚未做到,又何谈人人读书识字?”
“只能说在大秦现今状况下,尽力去做,勿好高骛远。”
“至于如何施学、采用哪家之学,未定,因此我才邀诸位明日与我商议,如儒家《论语》之言:‘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百家学说采取谁,不采取谁,当然是讨论商议,将百家学说有的优秀思想录于其中。
郦食其向李念又行一礼,“谢公子解惑!”,坐下后不再问,但一直只看未发言的范增这时起身,行完礼后,问道:“老朽也有一问想请教公子。”
见是范增,李念眼底闪过一丝古怪,范增竟然还在,甚至现在还主动问他问题:亚父,你难道已经忘记楚国了吗?
得到李念同意后,范增问道:“公子编新字、编教材,都是为治理大秦,使大秦强盛。”
“老朽想问,公子凭何以为做这些事真能利于大秦?”
这看似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实则非常刁钻。
因为范增这问道出了编新字和编教材的最终目的,即形成一门新的治国学说取代现今所有的诸子百家之学。
虽其会包含法家、儒家、墨家、道家等学派的学说思想,但实质上这门治国之学既非法家,也非儒家、墨家,而是一门新学。
然后问题就来了:你李念凭什么觉得你糅合百家学说思想弄出的这门新学能代替百家治理好天下,治理好大秦?
百家诸子都不敢说自己的学问一定能治理好天下,你李念哪来的自信?
且,秦可是以法家思想治国,那是实打实实践过的,的的确确让秦变得强盛,一统了天下。
你李念想要糅合的那新学也经过实践?
随着范增话落,看向李念的目光变得更多,连参加夜宴的大秦诸臣都看了过来,他们也对这问题很感兴趣,想知李念会怎么回答。
糅合百家学说而出的新学将是一个未有过的新事物,而未有过,代表不能确定,谁也不知其好坏。
‘这范增还真给我出了一个难题,要是不注意,会直接掉进他挖的坑里,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总不能说经受过实践检验,后世便是以这种方式发展起来的,人文与科学并重。’
但这个问题,不可以退缩。
因为代表了他的立场,若连李念自己不能坚定地表明,还如何让其他人信服?
李念斩钉截铁道:“我认为必将有利于大秦!先说那新字,当今天下文字不统一所带来的不便,各位当能感到。”
“如今次咸阳大考,因各位来自各地,习用文字不同,遂每道题目都用了多种文字,并准许诸位用常用文字作答。”
“可以多种文字排版制卷本已不便,还增加了考卷所需用纸。”
“在批阅答卷时,陛下与我不熟其他文字,须先将其他文字转译为大秦之文,再来阅卷,此颇费时间。”
“若天下都使用一种文字,便无此阻碍,诸位参考时能一眼看懂考题,我阅卷时也能快速懂诸位卷上之意。”
“再是编教材一事,李某所要编教材是欲采众家之所长、纳众家之所优,集合了众家最优,尚不能利于大秦,天下间还有何物可利?”
李念将问题转了个角度,抛开编出的教材是新事物不谈,直接说教材要综合诸子百家之所长。
都是诸子百家的精华好东西,还能对大秦不利,治理不好天下?
不管范增觉不觉得能不能,但诸子百家中人肯定觉得自家的好东西能治理好天下。
但范增一眼看出了李念话里的漏洞,诸子百家的学说思想间有矛盾,某个百家认为是好的东西,在另一百家看来或许就是差。
范增正准备以此再给李念挖个坑。
孰料就在他要再问前,嬴政道:“众位皆为博学之士,今番论道,令朕大有所获,然也不可忘今为夜宴,勿使饭食凉矣,天下间尚有人未能得一顿饱食。”
嬴政的话直接打消了其他人还想再问李念的意图。
但范增也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秦皇支持李念编教材,此事已定,大秦日后大概是要将走上人文学说和算学、格物并重之路。
虽心中遗憾没能继续给李念挖坑,但范增也只好向始皇行礼后坐下,毕竟人将是秦皇女婿,他还是见好就收,孰不知他早就被记录上了一份名单。
扶苏在旁全程观看了李念和众人的问答,觉得就算没父皇出来为他这个未来妹夫说话,李念也能自己反驳回去。
这个未来妹夫着实有才,难怪能让父皇那般信任,连一些兄弟都有些嫉妒,父皇从来没对他们这么好过。
不过,父皇的性子和他仿佛,这个未来妹夫是用什么说动父皇发生了如今的这些变化?
想到这,扶苏又想起了一事,那日嬴政忽然来看他,让他不要再跟着淳于越学习,有一位才学比淳于越更高之人。
如今想来,父皇原本给他定的老师应当就是这位未来妹夫。
但是什么原因又让父皇后来没有再提此事,放弃了这个打算?
扶苏很快自己便想清楚了,大概是父皇想知道他是否会改变,若不能改变,他将没有可能再登上储君之位,所以也就没必要将这位未来妹夫定给他为师。
李念坐下时,发现扶苏正盯着他,脑中冒出一个问号:扶苏这家伙怎么了?看我做什么,吃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