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嘉靖其人
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范进很快就进入了嘉靖帝暂歇的宫殿内。
嘉靖帝此时正盘坐于榻上,手里看着文武大臣们朝会后呈上来的奏折,面带薄怒。
“臣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范进自进了大殿,当即跪地行礼。
嘉靖帝抬眼望了望,旋即说道:“免礼,范爱卿且上前说话。”
范进闻言,谢恩之后,略一踟蹰,便低眉顺眼上前。
此时的嘉靖帝仍旧有些余怒未消,俺答是心腹大患,倭寇是疥廯之疾,若非此二者,嘉靖治下,虽谈不上尽善尽美,可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
“俺答、倭寇之流,爱卿怎么看?”嘉靖帝看向近前的范进,只觉得几天不见,此人似乎变得更加的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这......”范进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还能怎么看,他总不能可能跟嘉靖帝说往后的形势会更加困难,务必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吧?
“臣,不敢妄言。”
范进微微低头,自己只是一个小虾米,何德何能回答这种送命题。
嘉靖帝此刻余怒未消,显然是被王忬戳了肺管子。
要知道,嘉靖帝年仅弱冠,便以世子之身,登基称帝。
彼此文武大臣把持朝政,于情于理嘉靖帝都该当是个弱势皇帝才对,而现如今,当初那批文武大臣,作古的作古,入土的入土,一应大权,尽落嘉靖帝之手。
正因如此,嘉靖帝时时满意于自己的文治武功,认为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
直到去年前脚俺答大举进犯,通州险些被攻破、京城不稳,后脚又传来东南沿海数座大城被倭寇攻破的消息。
一时间,大明风雨飘摇,哪怕自信如嘉靖帝,都不敢再昧着良心自比汉文帝。
然而知道归知道,嘉靖帝就是不爱听,他的心思绝大多部分都放在了修仙炼丹上。
嘉靖新政不顺,嘉靖帝心灰意冷。
自从喜欢上修仙炼丹之后,方知天地之浩渺,时空之无限,俺答算什么,倭寇又算什么?
不过都是蚂蚁尘埃罢了!
“且说说看,朕赦你无罪。”嘉靖帝把奏折放到一边,双目直视范进。
范进略作沉思,拱手行礼道:“请恕微臣直言,无论是北方胡虏之患,还是东南倭寇之疾,此皆由来已久,俱非今朝之事。”
“若有小人牵强附会,胡乱攀咬,实属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哦?”嘉靖帝目光闪烁,打量着范进,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哪怕是久居深宫,嘉靖帝也知道,自从去年俺答犯境、倭寇作乱,流民贼寇四起之后,无论是民间还是仕林,对于他这位久不上朝的道君皇帝,便多了许多非议。
“胡虏之患,古来有之,雄才大略如始皇帝,也只能筑长城以抵御游牧袭扰,汉武帝虽北逐匈奴,却也尽耗文帝心血。陛下克继大统以来,奉行且御且防之道,实为安邦治国之上策。”
范进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倭寇之乱,更是源于伪元,若非伪元腐朽,怠于治倭,又岂会演变成今日之时局......”
“再则,吾皇目光如炬,烛照万里,派王大人巡视浙江及四府,提督军务,当可保我大明海疆无恙。”
范进第一时间替嘉靖帝把锅甩出去的做法,显然很得嘉靖帝好感,
嘉靖帝本也是无心之问,并不指望范进能给出什么惊天之策,旦夕之间就能让胡虏倭寇之患冰消瓦解。
范进一番帮忙甩锅下来,嘉靖帝的心情立马好了不少,不免又心心念念着修仙大业。
沉吟半响,正待范进惴惴不安之时,嘉靖帝又不免看向范进:“嗯......范爱卿,你对长生一道怎么看?”
这......范进险些跟不上嘉靖帝的跳脱思维。
尤记得,似乎上次嘉靖帝还只是询问他养生之道,现在这是彻底摊牌了,不装了,问的就是长生?
范进只得小心翼翼道:“若论养生一道,微臣确是有所涉猎,只是长生么?”
想了想,他又低了低头,“世上当无万寿无疆之人寿,实有泽被万民之功业。”
言罢,范进不敢再去看嘉靖帝,更不敢胡言乱语,唯恐嘉靖帝下一秒就命人把他叉出去明正典刑。
嘉靖帝盯着范进看了一眼,复又笑道,“你倒也老实。”
索幸范进说的是人寿,嘉靖帝自认道君,下意识认为自己不在人寿之列,故而只需一粒金丹吞入腹,定可从此由我不由天。
至于泽被万民之功业,嘉靖帝的结论是太累了,不如修仙。
连南倭北虏尚且搞不定,还谈什么泽被万民,更遑论秦皇汉武,何等风采,尚且不得长生,可见泽被万民以求长生的路子究竟有多难走。
嘉靖帝兴致缺缺,留范进说了一会儿话,便命人将他送了出去。
闲来无事,又自顾走到丹炉旁,望着那熊熊火炉,目光越发炽热。
“皇爷,该用膳了!”黄锦小声提醒了一句。
嘉靖帝摆摆手,看向黄锦道:“黄锦呐,你说这仙丹炼出来了,要不要赐范爱卿一枚?”
“届时君臣一道,同登极乐,当不失为一桩美谈!”
黄锦当即把头压得更低,不敢言语。
嘉靖帝见他无趣,自顾拍了拍手,“罢了,范爱卿刚入朝堂不久,不宜恩赏太过,还是留待以后吧。”
正待黄锦面色稍松,便见嘉靖帝面色微凛,“倒是你这老奴,若再与外臣牵扯不清,休怪朕罚你去刷恭桶。”
黄锦噗通一声跪倒,磕头如捣蒜:“老奴知罪、老奴知罪!”
有明一朝,当属嘉靖帝对宦臣最为苛刻,嘉靖帝期间,一应太监,无不夹起尾巴做人,哪有胆子跟前辈们有样学样,到处呼风唤雨。
“起来吧。”
嘉靖帝淡淡吩咐道,话语里的寒意却丝毫不减,“若是再让朕得知你与严党、清流一应过从甚密,你这脑袋,朕让人替你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