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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赴月表情一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裴大人,我已是人妇……”
“没洞房不是?”裴江羡那双眼睛本就生得明亮,但与其他五官融合时便不那么显眼,这下白帕蒙住鼻子以下,让人不自觉就去注意那双璀璨的眼睛。
他懒散地倚靠进圈椅里,“若我没记错,你新婚那晚秦大公子就出了事,你们应该还没来得及……”
“裴江羡!”
“怎么?”裴江羡望向蔺赴月那双含怒的眼睛,“我说得不对?”
蔺赴月气得面色发红,“不管对不对,这不是……你我应该讨论的!”
“行,那就不讨论了,”裴江羡将书重新拿起来,漫不经心问,“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
刚刚点燃的炮仗芯突然被一盆水浇熄了,蔺赴月恍然反应过来,他是在用话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别这么紧张。
可外祖母生病,扬州城岌岌可危,她根本放不下心来,还有……对裴江羡的担忧。
大约是洞穴里那一晚相处让她对他有了惺惺相惜的情感,知道他可能死,还是为了她,她就慌得连饭都吃不下。
蔺赴月抿了抿唇,“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同懂医术,我让她来给你瞧瞧。”
她作势就要起身,突然又被裴江羡拉住了手臂。
“我没事,也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蔺赴月身子一顿,先看了看他的眼睛,又垂头去看拉住她的那双手。
她心里觉得别扭,倒没太抗拒,闻言慢腾腾地坐下了,“你是为了我才沾上那口血的,要不是你帮我挡住了,她就该吐我脸上了。”
裴江羡轻叹一声,“大概是这些日子习惯了保护你,下意识就扑过去了,我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不该那么冲动的,毕竟我也怕死。”
蔺赴月看他一眼,有些无语。
他有时候是正经不苟言笑的,有时候又像个混不吝,也不知他这种懒洋洋的性格因何而来。
两人相伴着坐了一会儿,帐子外传来杜长风的声音,叫大家将收拾好的东西搬去画舫上。
蔺赴月忙起身,又听见裴江羡在身后道:“今儿是我生辰,多谢你来陪我这一会儿。”
裴江羡放松下来的嗓音透着懒散和低沉,仔细听来像撒娇又像轻哄,听得人后脊背发麻。
蔺赴月转身,有些惊诧地看向他,“你怎么不早说?”
裴江羡垂头笑了笑,“这时候兵荒马乱的,说这些干嘛?再说了,我刚才都对月亮许愿了,希望这疫病别再扩散了。”
蔺赴月咬了咬唇,一言不发地出门了。
等人一走,裴江羡将白帕子解下来搁在桌上,摸了摸挂在腰带上的香囊,低声喃喃,“母亲,儿子不孝,今年生辰也不能陪在您身边。”
他自小就明白母亲的艰辛,尤其是那年生嘉福的时候,他母亲熬了一天一夜都难将孩子生下来,连太医和稳婆都说没用了,放弃孩子才能保住大人的命。
但她执意不肯放弃女儿的命,最终硬是靠参汤吊着才勉强生出嘉福。
那时候大人们都去看孩子,他小小一个跑到母亲的床边,看她虚弱疲惫,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
从此以后,每逢他和嘉福的生辰,他都要回母亲身边陪伴,风雨无阻,感恩她不顾一切保全孩子的那份慈母之心。
只是今年……裴江羡叹息一声,猜想母亲一定又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他满怀心事地起身,在月色朦胧中登了船。
裴江羡是京里来的大官,自然不可能和那些难民挤在一处,偌大的船舱里就他一个,莫名有些孤寂。
画舫在水面上悠悠荡着,他枕着手臂仰躺在床榻上,不一会儿就被漾出了睡意。
寂静深夜里,船身突然一震,他猛得睁开双眼,知道有人上船了。
那脚步声又轻盈又熟悉,他躺着没动。
没一会儿,有人走进了舱里,带进来一豆昏暗的烛光。
紧接着就是压抑的说话声。
“你家主子睡了吗?”
那伽人精似的,又正经又不正经道:“不知道呢,要不您进去瞧瞧?”
“不合规矩,烦您进去替我通传。”
“哎呦蔺小姐,是您就不打紧,您和我家主子在山洞里孤男寡女都共度过一夜了……咳咳,我是说您不是外人,是我家主子的红颜知己嘛。”
黑暗中裴江羡无声地弯了弯唇,但顾忌着姑娘家面皮薄,还是翻身坐了起来,扬声道:“我没睡,进来吧。”
外头的蔺赴月这才松了口气,颇为不自在地顺着那伽手引的方向往里走,就当看不见他高深莫测的笑。
蔺赴月步伐倒还算稳健,只是脸已经红成了胭脂的颜色。
裴江羡还坐在塌上,窗外月色从他背后的窗子投照进来,沉得他面目沉静如水,眸光清亮。
蔺赴月别扭地移开目光,将烛台搁在桌上,那一豆光线便照亮了整个船舱,也照亮了蔺赴月的脸。
她没再看裴江羡,兀自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碗端出来,声音里暗藏紧张和不自然。
“我下的面,食材简单,你趁热吃了吧。”
裴江羡一愣,起身走过来。
饭桌上的圆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汤面,中心窝了一颗荷包蛋,汤色清亮,味道也很鲜香。
裴江羡有些稀奇地看蔺赴月,“你还会这个?”
“一碗长寿面而已,没什么难的,只是没有其他配菜,你将就吃吃吧。”
裴江羡没说话了,坐下来大口吃起来。
其实味道不算太好,但这时候的心意远比面条本身重要。
他囫囵几口吃下肚,身上都暖洋洋的。
暗夜中某些异样、酸甜的气氛漂浮在空气中,如同水面上的雾气似的,抓不住但如影随形。
蔺赴月悄悄打量裴江羡的侧脸,哪知他猝然侧眸,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