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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簪中录 侧侧轻寒 7317 2024-11-02 21:19

  “可要记住八十个字的次序,也很难吧?”周子秦问。“所以,一般来说,大家都是设个九格、十二格,顶多三十六格的,八十一格的话,除非是一段自己背熟的典籍中的话,或者干脆设一幅画,到时候拼图,不然可真够呛的。”他说着,笑问李舒白,“客官要设什么?”李舒白淡淡说道:“没关系,你这里有什么预先刻好的,我自己随便摆好就行。”“那客官可一定要弄首诗,或者拿张纸记下来,不然的话,忘记了那可就只能把盒子毁了。”说着,他捧出一堆的指甲盖大小的字码,放在他的面前,“幸好,我还留着当时学雕工时刻的这些字码,不然的话,客官还得等上半个月让我刻字。”李舒白随手捡起那些字就往盒子上面放,孙师傅见他放的是“家遇户里双气若只为笋…”杂乱无章的一堆,赶紧伸手阻止,说:“客官,赶紧抄下来,不然忘记了可就白费了这十贯钱了!”周子秦拉开他的手说道:“别担心,他过目不忘,一次就能记住的。”“真的假的…”孙师傅不敢置信地问,“这本事,听说可是本朝夔王独一份啊。”周子秦得意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背:“放心。”不一会儿,八十个字放好,只留下左下角一个空格。孙师傅问:“这可确定了?”李舒白扫了那上面的字一眼,说:“可以了。”孙师傅拿了一张油布,将盒子表面蒙得紧实,然后将盒子翻过来,将所有字码朝下固定在滑轨之内,然后取了一大把细铜棍,在字码的后面钉入铜棍。八十一根铜棍钉好,有高有低,有歪有斜,有钉在字码左上角的,有钉在右下角的,还有钉在中间的,就像一片长短不一的草尖,杂乱无章。他又看向李舒白:“客官,铜棍都是我随手打的,我就按照这个高矮间距安设锁芯,保证天底下您独一份,绝没有八十根锁芯长短一模一样的道理对不对?若是您信不过,也可自己再敲打一下长短。”“我来我来。”周子秦抓过锤子,胡乱找了几根小铜棍敲打了几下,问李舒白,“怎么样?”李舒白点一下头,孙师傅便抡起胳膊将一块钢板嵌到盒子上,按照那些长短疏密不一的铜棍开始设置锁芯,一根根纵横交错的铜棒被连接在一起,每一个点的交汇处就是一根字码后的细铜棍,八十个点被汇聚于一处,牵动四面的十六根钢条,咔的一声,彻底锁死了盒子。他将九宫盒翻过来,掀去上面的油布,双手奉给李舒白:“客官,请打乱上面的字码次序,全天下便唯有您可以开这个盒子了。”周子秦不服气地说:“说实话,不就是八十个字码嘛,我要是一个一个试,多试几次肯定也可以试得出来的。”“客官您开玩笑呢,这八十个字符,就是六千四百种排列方法,而这六千四百种排列,每一种都需要您移动八十个字符,也就是说,您得动五十一万多次,才能保证打开这个盒子,您若是不知道密书的话,可真够有闲工夫去试的。”周子秦顿时咋舌:“五十一万次…好吧,这可够难为人的。拿个斧子劈开算了。”黄梓瑕从李舒白的手上接过这个盒子,端详许久,问:“上次你那个盒子,也是这样做成的么?”“是,我亲自来设的字码,也是毫无联系的八十个字,做好后便直接将字序打乱了,没有任何人曾接触过。”第250章同心丝结(4)“所以…”她沉吟地看着手中这个盒子,杂乱无章的八十个字,完全随意钉上的八十根细铜棍,搭配了里面完全不可能相同的锁芯。这应该是世上绝不可能被人破解的一个密盒,然而,那里面深藏的东西,却总是一再变化,究竟是哪里,能有让人钻进去的纰漏?她的手指在密盒上敲了敲,听到沉闷的声音。孙师傅立即说:“这其实是一个铜盒子,只是外面贴了木板而已。这东西,这做工,真对得起十贯钱!”黄梓瑕点头,难怪觉得入手这么沉。她的目光又从孙师傅做活的台上扫过,杂乱堆放的工具,台面上散乱的木块木屑铺了一层。刚刚包裹过盒子的油布被丢弃在了上面,还有剩下的许多块字码散乱丢弃着。并未有什么发现。黄梓瑕觉得盒子沉重,便随手递给了周子秦,他乖乖地抱住了。李舒白身上当然没有带那么多钱,不过他拿了个银锭子,孙师傅虽然要拿去换,但算下来又多了些钱,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地送他们出门。周子秦抱着九宫盒感叹说:“这么散漫邋遢的大叔,东西做得可真精致,这盒子真不错。”“送给你了。”李舒白随口说。“…可以换字码吗?这八十个字毫无关联,我怎么记得住啊?”周子秦苦着一张脸问,“而且好像这盒子还不能改换字码的?”“当然不行,锁芯固定了,就永远也不能改换了。”“所以这世上只有这一个,字码不能换,永远独一无二?”“是啊。”李舒白淡淡说道,将目光转向黄梓瑕。而黄梓瑕也正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她不由得脸上一红,赶紧将脸转开了。李舒白只觉得心口微微荡漾起来,就像有一泓湖水在那里不断波动般。他放缓了脚步,两人落在周子秦身后,拉开了一点距离。两人都不说话,只各自看着路边的树。雪后初霁,积雪簌簌自枝头上掉落,碧蓝的天空映着枯枝与白雪,腊梅香气清冽。他们并肩徐行,偶尔她的左手与他的右手在行走间轻轻碰一下,隔着锦绣衣纹,似乎也可以触到对方肌肤的温暖。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叫了她一声:“梓瑕…”她听到他在叫自己,可脸却埋得更深了,脸颊上的红晕娇艳如玫瑰。李舒白望着她低垂绯红的面容,只觉得全身的血沸热地流动起来。他情难自禁,伸手将她的手腕紧紧握在掌中。黄梓瑕心口猛地一跳,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可是他温热的掌心熨贴着她微凉的手腕,那金丝上垂坠的两颗红豆,在瞬间轻轻撞击着她手腕跳动的血脉,让她全身的力气都消弭于无形,只能垂下手,任由他牵住自己。但也只是片刻,因为周子秦很快便发觉了他们落在后面,他转过头看他们,问:“怎么走得这么慢啊?”她窘迫地甩开了李舒白的手,两人的衣袖骤然分开,仿佛刚刚只是广袖相触而已。黄梓瑕绞着双手,低声问:“要和子秦说一说你那个符咒的事情吗?”李舒白看着周子秦像少年样蹦蹦跳跳的身影,默然摇头说:“算了,多一个人知道,多拖一个人下水,又有什么好。”她点点头,又问:“这个九宫盒,目前看来,似乎没有下手的办法,更何况这个盒子的里面,还有一个莲花盒。要打开这两个盒子,对里面的符咒动手脚,简直是万难。”李舒白点头,低声说:“前次你也去证实了,要去除鲜血样的朱砂痕迹,需要的时间绝对不短。而我,有时候也有意一天多次拿符咒出来查看,对方怎么敢用两三天才能奏效的手法呢?况且,我母妃去世、我左臂受伤差点致残那两次,前后拿出来看的时间绝对不超过十个时辰,符咒便发生了变化。而‘残’字上的红圈,是随着我的伤势变化而渐渐变淡直至最后消失不见的,我想,对方不至于胆大到这种地步,敢时常拿着我的符咒出来弄掉一点颜色吧?”黄梓瑕轻叹了一口气,口中呼出淡淡的白气,将她的面容包围在其中,显出一丝惆怅:“看来,离此案结束,或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李舒白见她双眉紧蹙,不由得抬手抚向她的眉心,劝慰她说:“没什么,无论如何,我相信我们最终能拨云见日。”黄梓瑕见他神情坚定,目光中毫无疑惧,觉得那一颗虚悬的心也落回了实处。她凝视着他,弯起唇角缓缓退了一步,说:“今天也算是有收获,回去后我会好好理一理…王爷若想到什么,也请告诉我。”李舒白微微皱眉,问:“你还是要回那边去?”“是呀,我可不能前功尽弃,毕竟,王家已经许诺让我调查此事了,这可是多难得的机会啊。”她说着,又退了一步,目光却还定在他的身上,“有发现的话…可以叫个人给我送信。王宅的下人都是聋哑人,你得在信封写上黄梓瑕亲启的字眼。”李舒白点了点头,没说话。她又退了一步,最后才将自己的目光移开,对着周子秦挥手:“我走啦。”周子秦依依不舍地与她挥手道别,然后喃喃地说:“真是的,无论她和我们相处如何融洽,可最终还是要回到王家去啊——没辙,谁叫王蕴是他未婚夫。”李舒白抿唇不语,快步越过他往前走去。“咦,怎么忽然就不理人啦?”周子秦赶紧抱着盒子追上去:“王爷,等等我…”第251章灿若烟花(1)黄梓瑕回到永昌坊王宅,却发现王蕴已经坐在堂前等她。她忽然感到自己刚刚被李舒白握过的手灼灼地烧起来,让她感觉到一阵心虚。而王蕴却朝她微微而笑,依然是那一派光风霁月的温柔模样,让她觉得心下稍微安定,又觉得更加亏欠愧疚。她在他面前坐下,小心地问:“今日御林军得闲么?这么早便过来了。”他点头说道:“是啊,天气这么冷,圣上龙体欠安,最近都不上朝,宫中也无需时时高度警戒着。”黄梓瑕见炉水已经冒了蟹眼,便洗手碾茶,替他点了一盏茶。他陪在她身边看着茶水,又忽然问:“这么冷,怎么还要出去?在家里毕竟暖和些。”她低头弄茶,平淡地说:“周子秦找我,我们一起去鄂王府看了看,查找一下线索。”“难怪穿着男子服装呢。”他笑道,接过她递来的茶,细品其中的暗香与苦涩,一时怔怔出神,没再说话。黄梓瑕便问:“茶弄得不好吗?”“很好。”他说着,又转头看她,脸上浮起淡淡笑意,“在鄂王府查了这么久,一直待到现在?”黄梓瑕低头品茶,淡淡“嗯”了一声。王蕴望着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问:“那么,去城南又是为何呢?”原来他早已知道自己去了城南。黄梓瑕只觉得脊背微微一僵,待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与李舒白在回来的路上肯定无人跟踪,才神情平淡地掠了掠头发说:“夔王的那张符咒,你知道的,背后必定有人动了手脚。周子秦一定要拉我去夔王府,我也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去城南查看了一下放符咒的盒子,看是否有可乘之机。”见她反应如此平静,王蕴也笑了,说:“子秦就是这么荒诞,从不管他人想法。”黄梓瑕低头,再不说话。王蕴看着她低垂的侧面,犹豫许久,说:“我要回琅琊一段时间。”黄梓瑕抬眼,询问地看着他。“即将过年了,我这个长房长孙,自然要回去祭祖的,每年如此,没有办法…”他说着,以期盼的目光看着她。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避开了他的目光,说:“一路平安,早日归来。”王蕴见她如此说,忍不住探头凑近了她,在她耳边问:“你…不准备和我一起去吗?”黄梓瑕感觉到他的气息轻轻地喷在自己耳畔,一种异样的酥麻感觉。她觉得异常紧张,忍不住别开了脸:“我…以什么身份去呢?哪有…还未过门的女子,先陪未婚夫过去祭祖的?”王蕴不由得笑了出来,轻轻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低声说:“是我异想天开了…是啊,这怎么合适?”黄梓瑕沉默低头,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擦过自己的脸颊,一种异样的触感。她心口升起一种不安的情绪,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往后避开他的手指。而他的手却往下滑去,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低下头凝视着她,那眼中蒙着一层湿润水汽,深深地看着她,问:“我要走了,你…要送我吗?”天色已近黄昏,外间的雪色映着天光,金紫颜色绚烂地蒙在他们身上。这瑰丽的颜色也让王蕴的面容染上了一层仿佛是伤感,又仿佛是眷恋的神情,他俯头望着她,微启淡色的双唇,轻声叫她:“梓瑕…”他的声音迷离而带着一种摇曳的神思,让黄梓瑕的身体不禁轻轻颤抖起来,不自觉地尽力向后仰去,避开他那几乎近在咫尺的呼吸。他轻按住她瑟瑟发抖的双肩,俯下身去,却看见了她眼中瞬间蒙上的一层水汽。她知道自己已经避无可避,只能紧闭上眼睛,颤抖的睫毛盖住了她涌上来的恐慌,却无法遮掩她身体的战栗。他的呼吸陡然沉重起来,在全身汩汩行走的灼热血液仿佛瞬间冷却了下来,夕阳收起了迷离旖旎的金紫色,昏暗笼罩在室内,她明明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清晰地看到她。他的唇终于只是落在她的额头之上,就像一只蝴蝶轻触一朵初绽的豆蔻花,一瞬间的接触,便分开了。黄梓瑕呆了片刻,发觉并没有其他动静,才慢慢睁开眼睛。王蕴轻轻放开了她,转头站起,声音略有沙哑:“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一个人留在京城,可要小心。”“我…会的。”她咬住下唇,含糊地说。“那么,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王蕴说着,转身就往外走去。黄梓瑕默然跟在他的身后,送他走出花厅。小庭积雪皑皑,冷风吹来,王蕴走到门口,略微停了一下,才转头看她,见她低头默然,一张苍白的面容如夜风中的芙蓉一般,下巴莲萼尖尖,纤瘦可怜。那种让他觉得恼怒的情绪,在这一刻又渐渐退却了,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帮她拢了拢衣领,轻声说:“长安冬天这么冷,你可一定要注意照顾好自己。”她抬头望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嗯,你也是,此去一路劳顿,切记要处处小心。”他点头,握一握她的手,说:“赶紧回去吧。”黄梓瑕点头,却一直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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